“艾倫?我不可以……不可以擁抱艾倫了嗎?對不起,我並不想這樣,我隻是有一些害怕……”
被艾倫一把推開之後,雷蒙德睜大了眼睛,用一種帶著欺騙性澄清目光無辜地看向艾倫。
如果能夠忽略掉之前異樣,雷蒙德現在簡直可以用楚楚可憐來形容。
艾倫呼吸急促,他怔怔地看著雷蒙德,那種混沌又茫然感覺又一次席卷了他。
是真實?還是幻覺?
剛才自己所感受到那種柔軟濕潤觸感都隻是錯覺嗎?還是說自己妄想又變得更加嚴重起來?
艾倫在心底不斷地詢問著自己。
但無論怎麼自我問詢,那個答案始終顯得虛無縹緲。
艾倫花了比自己設想還要漫長時間才冷靜下來。
“抱歉……。
他強行鎮壓下自己心底湧起強烈不安,然後乾巴巴地衝著雷蒙德說道。
“我隻是有些精神緊張,我意思是,我並不是在討厭你,我隻是——”
我隻是覺得有些害怕。
這句話被艾倫強行咽回了肚子。
“我,我知道了。”
雷蒙德怔怔地看了艾倫好一會兒之後,才悶悶地低下頭,有些垂頭喪氣地回應道。
明明在幾分鐘之前他親吻和**都是如此醇厚且強烈,帶著不容忽視攻擊性與暴虐,可一旦艾倫對他表現這麼一丁點抗拒,他就會在轉瞬間變得宛若孩子般柔弱可憐。
如果是在往常,艾倫看到這樣雷蒙德,現在恐怕就已經控製不住地對他生出憐愛心情了。
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晚上,艾倫卻並沒有這種柔情。
他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甚至在心底暗暗慶幸雷蒙德能夠如此敏銳地察覺到自己情緒,然後十分自覺地與他拉開了一些距離
是錯覺吧——
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心底對自己說道。
但艾倫卻始終覺得自己背部麻麻,癢癢,仿佛他真被某種巨大而恐怖生物那柔韌觸手緊緊地束縛過。
“……”
而就在不久之前還縈繞在艾倫與雷蒙德之間那份曖昧與甜蜜,也都仿佛是幻覺,接下來一整個晚上,艾倫與雷蒙德之間關係都有些奇妙。
應該說是緊繃嗎?又或者是……隔閡?
艾倫當然不喜歡這樣,但他對此卻無能為力。
大概也就是因為這種情況吧,那天晚上當他入睡之後,他久違地開始做起了噩夢。
不,說噩夢似乎也不太確定……
因為這個夢其實艾倫已經做了許多許多次。
虛空,漆黑,漂浮在半空中自己,還有循著他歌聲而來銀色生物……“祂”。
但跟往常不太一樣是,這一次艾倫地夢境可不像是之前那樣平穩和安逸。
這不是以往自己。
艾倫在進入夢境第一時刻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以無形雙眸審視著自己。
這個晚上夢境開始於更加遠久,更古老時候。
艾倫可以感覺到力量在自己身體裡不斷流轉,充盈,最後化為了銀色光輝漫向周圍。
他歌聲遠以往任何一次夢境都更加嘹亮而清澈。
“祂”也不像是曆經漫長跋涉應召而來樣子。
唔,是……
像是水母或者煙雲一般在他周圍不斷搖曳,飄蕩“祂”,看上去也比之前夢境更加年輕,更加凶狠,也更加懵懂。
唯一不變隻有從“祂”身上不斷湧向艾倫愛意。
艾倫神智有些恍惚。
屬於人類自我認知在夢境中總是顯得很稀薄縹緲。在感受到了“祂”愛意之後,“艾倫”不由自主地應和著“祂”愛,自發地吟唱起來。
一切地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如同以往千百次過去不斷重複。但很快艾倫就意識到了變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那些被銀色光芒所照射細小塵埃,那些彙聚成團小石塊上麵出現了無比細小嘈雜之聲。
那是生命。
艾倫可以感覺到“自己”內心湧起了一陣愉悅波瀾。
隻不過,這因為光輝而誕生生命,所擁有意識和力量卻是如此脆弱。
它們渺小得宛若細碎隕石,似乎隨時就可以徹底湮滅。
甚至就連“祂”煙塵掠過那些生命,它們就將大批大批地死去。
生平第一次,艾倫沒有將所有意誌都投射在自己伴侶之上,而是將自己一瞥投向了那些無比細小陌生生命。
它們是如此脆弱,脆弱到讓“艾倫”感到了一陣哀傷。
但同樣,如此脆弱而細小生命又是如此可愛。
雖然它們宛若灰塵一般渺小,可“艾倫”不會錯認它們向自己投射而來依戀與熱愛。
從它們出現之後……又過了多久呢?
在夢境中時間流逝,總是令人恍惚……
似乎隻是一眨眼時間,因為銀色光芒而出現生命變得愈發繁盛。它們無時無刻想要更靠近“艾倫”,然而,這些忽然出現存在卻引發了“祂”不滿。
哦,但如果是“祂”……
連這份不滿都是如此欣喜,如此令人著迷。
“艾倫”感到有趣。
當他意識到自己眷屬,那些細小生命,時常因為“祂”存在而不斷消亡之後,“艾倫”心念一動,改變了自己吟唱。
因為太過於弱小,所以“艾倫”通過歌聲賜予了它們力量與智慧。
因為“祂”存在本身會傷害到這些細小生命,“艾倫”便賜予了它們可以免於死亡和傷害毒粉,還有……
還有來自於他自己核心深處一段歌聲。
伴隨著一部分旋律散落,“艾倫”可以感覺到自己力量正在漸漸流散,可是,那些備受他憐愛與仁慈細小生靈,卻因為那節律而逐漸變得扭曲和瘋狂。
……
艾倫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寵愛靈魂逐漸轉化為了一隻巨鳥。
那是一直可以遮去星辰漆黑巨鳥。而它朝著艾倫張開了自己羽翼。
那是在“祂”沉睡過去一刹那,僅僅隻是一刹那……
巨鳥羽翼內側,是無儘虛空與腐朽,它瞳孔中燃燒著來自於深淵與虛無火焰。
羽翼覆蓋了艾倫。
並且從那隻黑鳥喉嚨裡,傳出了“艾倫”賜予它們古老旋律。
那旋律本是“艾倫”自身,可是,巨鳥存在讓每一個音符都變得荒誕而扭曲。
漸漸……漸漸……
那些古老旋律化為了鎖鏈,化為了熾熱繩索,一點一點地困住了艾倫無形光芒與形體。
……
“不………不……”
艾倫在痛苦□□中,驚懼地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之後,艾倫能看見隻是一室黑暗。
艾倫腦海中依然殘留著噩夢中那一隻巨鳥羽翼下空虛,絕望以及死寂。
而驚醒之後黑暗,更是讓他全身冷汗直流。有那麼一瞬間,僅僅隻是黑暗本身,就讓艾倫感覺自己腸胃都絞在了一起。
那種被虛無與黑暗所吞沒感覺實在是太過於糟糕了。
但隨後艾倫就想起來,卡爾文在將他們帶到這裡來時就已經提醒過他們——跟環形區不一樣,中軸區需要儘可能節約能源,在規定入睡時間,即便是最“奢華”區域辦公室和起居間也會被切斷電源。這裡不可能裝配隨著人清醒而亮起燈光,更加沒有那些看似平常自動調節係統。
黑暗隻不過是為了節約能源而已,當理智逐漸回到身體,艾倫這才緩過氣來。
隻不過他仍然可以聽見那種微弱而遙遠叫聲。
“啾……”
低低,婉轉,細小鳴叫聲……
似乎有什麼非常脆弱生命,正在樹木深處發出細小聲音。就他噩夢中,在遠古時期那顆銀色星星周圍因為光芒照耀誕生出來小生命叫聲一模一樣。
艾倫身體再次繃緊了。
就在聽到那聲音同時,殘留在腦海中夢境與現實徹底地重疊了起來。
不,不,隻是幻覺。
一定隻是幻覺而已。
艾倫在心底對自己說道。
他打了一個哆嗦,呼吸卻愈發沉重。
“啾啾……啾……”
但那叫聲始終還在,而且變得越來越鮮明,也越來越牽動人心。
艾倫糾結了很久才不得不承認,自己耳邊回蕩著,那婉轉,小鳥一般叫聲,似乎並非是來自於自己噩夢。
那也不是自己幻聽。
那聲音實在是太過於真切,就仿佛……
仿佛發出聲音“東西”,就在自己房間外麵一樣。
“艾倫?”
在艾倫意識中一切都是如此沉重而緩慢,但在現實中,其實自他從噩夢中清醒也不過是僅僅一瞬功夫。
幾乎就在艾倫從床上一躍而起同時,雷蒙德也在床邊毯子上無聲無息地睜開了眼睛。
雷蒙德迅速地坐了起來。而且在同一時刻,除了屬於“雷蒙德”雙眼之外,在縫隙與金屬結構中隱藏無數隻眼睛,以及鑲嵌在觸須上感受器,也在同時直直地看向了艾倫。
感謝黑暗,艾倫並沒有注意到雷蒙德在這一刻驟然緊繃臉色。
“雷蒙德?抱歉,我吵醒你了嗎?我隻是覺得,好像有東西在外麵叫……”
聽到熟悉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讓艾倫不知不覺地鬆了一口氣。
他轉過頭,隔著黑暗衝著雷蒙德說道。
因為噩夢他語氣中帶著一絲沙啞,混合著困惑與尚未來得及全部褪去驚慌。
這讓他顯得有些脆弱。
某位隱藏了身份納迦皇帝因此而感到胸口湧起了難以形容熱潮。
隻不過把,在祂失態之前,艾倫已經站起了身,他有些困難找到了開關。
燈光亮了起來。
艾倫回過頭,正好看見似乎依然有些睡眼朦朧雷蒙德。
雖然燈光並不算多明亮,可在光線到來之後,艾倫感覺到自己感官似乎一下子蘇醒了過來。
在這種情況下,從門外傳來細小聲音就變得愈發明顯,這下艾倫無論如何都可以確定了。
是,那並不是幻覺。
自己門外,真有個“東西”正在不停發出奇怪鳴叫。
“我得去檢查一下。”
艾倫眉頭鎖了起來。他當機立斷地說道。
“艾倫,等等——”
雷蒙德揉著眼睛跳了起來。
跟艾倫比起來他似乎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好吧,這倒是屬於白皇帝難得真實流露。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白皇帝早就應該清醒過來。畢竟,祂天生就是那種無時無刻將周圍一切情況掌控在自己核心之內生物。
但今天晚上卻變成了一個罕見例外。
祂做了一個噩夢。
在夢中,祂在一顆年輕而明亮銀色星星旁邊閉上了眼睛,隨後便陷入了永恒絕望與扭曲之中再也無法清醒。
而將祂死死釘在那虛幻夢境之中,正是一種古怪而可怕鳴叫。
當白皇帝蘇醒之後,祂才異常驚詫地意識到,有一種非常令人厭惡東西,已經在祂不知道情況下來到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