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如意知道,一些有毒的山菌,哪怕用大蒜清炒,大蒜也不會變黑,這天下有毒的山菌簡直太多了,但是,侯府廚子連蒜都不敢放,便一定有問題。
她從碗裡挾了一點山菌汁兒滴到地上,螞蟻聞著鮮過來,在那山菌汁兒上打轉,不一會兒,那螞蟻便直直地躺著,一動不動!
“……她,竟如此狠毒的心腸。如意已經和離回府,給她那好女兒讓了路,她怎麼還不罷休!”虞姨娘見到那螞蟻死狀,一想到要是如意吃了這野山菌,她心痛得快絞碎了帕子,“我這就帶著毒物去找侯爺!”
“不。”盛如意一把拉住虞姨娘。
虞姨娘哭道:“傻孩子,你彆怕事,我雖然年老色衰,好歹也伺候了那麼多年侯爺,我這次就是拚出這條命去,也不能讓她再害你!侯爺若不主持公道,我就一頭撞死在侯府大門口!”
盛如意仍不放手:“姨娘如此做,不過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適才鶯兒已經說了,毒山菌種類繁多,連老山民都分不出來。以侯夫人之尊,又不用親自接觸這山菌,怎麼認得出來,屆時她隻說是莊子上的人送錯了東西,甚至廚上的人也隻說這次沒用大蒜提鮮,隻用了彆的高湯提鮮……那麼,姨娘你痛哭一場,最後她不過處置幾個莊子上的村婦,再說你誣告主母,姨娘屆時該如何自處?”
“這……”虞姨娘呆呆地看著盛如意,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這個女兒越來越清冷,越來越鎮定,平素都不是她這個做娘的保護她,而是她保護自己這個姨娘。
看來……此事又隻能算了?
虞姨娘淒楚地想,就像這後宅中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事一樣。嫡妻,好大的威風,縱然手中鮮血累累,她們這些人也隻能說算了,打落牙齒和血咽。
“都怪我,是我給你端了這野山菌來……”虞姨娘道。
“姨娘不必介懷。侯夫人算準了姨娘你的慈母心腸,會將你自己的野山菌給我吃。更算準你我久彆重逢,姨娘你親手帶來的野山菌,我怎會懷疑有問題,自然會吃。”
再冷的心腸,在麵對母女相逢時,恐怕也會軟下來,一軟下來,就給了侯夫人可趁之機。
虞姨娘道:“那……這山菌我們都彆吃了,我去廚房盯著重新做一份吃食來。”
“姨娘不必忙活。”盛如意盯著她,眼中熠熠生輝,“侯夫人如此做,我們不給她一份大禮,豈不是愧對了她的一番心腸?”
“你不是說告給侯爺聽也無用嗎?”虞姨娘抓緊帕子問。
“告給侯爺聽無用,但我有其餘手段。”盛如意把帶毒的野山菌放回食盒裡,給鶯兒密語一番。
正午日頭漸辣,綠波被春風吹得飄揚動蕩,幾隻鴛鴦棲息於此,相互嬉戲。
春日荷苞未綻,隻剩田田蓮葉,相互依偎、相互交疊,在春池裡茂盛地發展成一大家子,連成壯觀的一片。
正廳裡,一個金冠白衣的人坐在上首,他垂下眼瞼,如皎月清姿的臉上寒波一片,隻那雙半含的眼瀲灩著思量的光。
“此次蝗災人心攢動,連京城附近也遭了災,父皇已下罪己詔……此次災民流竄,方向就是京城,不可讓災民進入京城,京城不過方寸之間,容納不了這麼多災民。”
“這,殿下的主張是不開城門嗎?”宣平侯道,“可是臣聽說六皇子今早在朝堂之上主張開城門。”
風璟道:“六弟不過一勇武匹夫,其謀不足道。若是開城門迎接第一批次的災民,而不開第二次城門,同樣會引得城外災民連天呼怨,災民逃難之時,家屬之間流落飄零,或許第一批次進京城的災民中就有第二批次災民的親戚。”
“到時候,災民為了活命,一批在城內,一批在城外,裡應外合對京城發動攻陷,則會造成極大的動.亂。”風璟拿出一道旨意,“不開城門、鎮壓災民之事,父皇不好親下聖旨,但孤已領了父皇密旨,你看。”
宣平侯接過去,果然是陛下的密旨。
風璟又道:“侯爺,災民流連失所,雖為天災,卻也是父皇子民,侯爺吩咐麾下士兵不得鬨出人命,分發食物時,也不許有克扣……”
風璟話剛說完,門外便有人試探著敲門,宣平侯大怒:“誰,本侯正與殿下商議要事,區區小事,不要拿來煩本侯!”
門外的人叫道:“侯爺,不是小事,是人命關天的事兒啊!”
宣平侯便一驚,風璟也瀲灩了雙眸,眸中意味不明,卻並無怪罪之意:“孤事已說完,侯爺自去處理要事。”
宣平侯便一咬牙,急忙道:“到底是什麼事?”
推開門進來的,卻是侯夫人,侯夫人對太子行禮之後,麵帶憂愁地對宣平侯道:“侯爺……後院內……有人好似得了瘋病!”
瘋病?宣平侯一悚,風璟仍不動聲色,撥動著茶蓋。
“誰得了瘋病?”
“好像是如意!”侯夫人用帕子拭了眼淚,又小心地看著風璟:“如意這丫頭,昨兒看起來還好好的,原來是傷心都憋悶在了心頭,今天就在院子裡瘋了,把一整個後院的人嚇得夠嗆!”
“豈有此事!”宣平侯本想說瘋了的丫頭,就得趕緊送到莊子去,免得帶累了盛家其他女兒的名聲。但他又一想到昨夜所見盛如意清冷璀璨的眼,始終覺得,她不像是會瘋的人。
宣平侯一放茶碗:“取本侯的輪椅來,本侯要親自去看!”
他又轉頭看向風璟:“殿下你……”
風璟不動聲色:盛如意會瘋?那樣一個善於克製情緒的人,他心中不大信,但一想到侯夫人的手段,心內也不禁歎然,如意及笄便嫁他,今年年歲也不大,比起侯夫人來說,自然有所欠缺。
風璟微一仰頭,心中生起淡淡的可惜之感,就像柳絮微揚,楊花紛飛那般輕柔。
“孤還從未見過瘋病,侯爺可願請孤一觀?”
“殿下請!”
侯夫人見多了一個風璟,但是盛如意已經吃了那毒菌,且瘋得都傳到了院子外,想必回天乏術……
抱著這樣的想法,侯夫人表麵擔憂地走入後院。
一進後院,一行人便撞上一個小廝,侯夫人道:“不長眼的東西,你跑什麼?”
小廝上氣不接下氣,指著後麵:“瘋了……瘋了,夫人!”
侯夫人心中更喜,正是要這樣才好。但她定力頗足,眼下也偽善地落了淚:“可憐的女孩兒,你還不快去請大夫,便是瘋病咱家也得想法子給治啊。”她又張羅宣平侯和太子風璟,“殿下侯爺快行,再晚些去,恐怕那丫頭瘋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