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之三十(1 / 2)

人要活在世上, 好好活,是一件很難的事。蘇陽早就知道了。

她前世離家早,開始煩惱生計的時間也早,又要讀書又要賺錢,其實壓力很大的。不過比起那些無父無母,或者活在山溝溝裡的孩子, 她的條件已經好了許多。這麼一比較,似乎有了安慰感,至少不會一味絕望痛苦。

隻是……“比較”是件很low逼的事情,越是要依靠“比較”來獲得自身認可感與動力, 就越是可悲。一不下心就會陷入“紅眼病”的怪圈。

蘇陽看破了。

因為係統的關係, 總有這麼個不明存在監控著自己的一切,讓她學習到了如何自律。她強不過係統, 無法全然掌控身體,但至少大腦屬於自己, 她對自己的大腦有很強的控製力。

慢慢的, 她不會再去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 也不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被編織出來的一段程序。

不該想的東西不去想, 這很簡單,移開視線即可。所以她沒有那麼自傷, 也不會自怨自艾。傷口在,疼痛在, 這種心上的東西難以愈合, 連什麼時候受的傷也不一定有明確認知。但沒關係, 她對痛感很遲鈍,將它們控製住,不讓它們擴散到外麵來,影響自己的日常生活——除非這日子她不想過了。

哪怕那些東西在心裡發黑發臭,蘇陽也能正常地過日子,“合理”地辦事情。

如果蘇陽是某部的主角,那這部一定不成功,因為她這樣的主角太難讓人代入,也太難讓人理解和認同。

這世上大多數人,過著的還是比較普通、瑣碎,有小煩惱又有小確幸的生活。能讓大部分人喜歡的主角,也應該是有讓人一眼既知的正麵向。

蘇陽?蘇陽沒有小確幸。

她就像有兩個自己,感情和理智。

感情的這部分,被她壓抑到了最小的角落,淹沒在黑泥之中不許探頭。主導自己行動的隻來自於理智,所有的事情都是基於“合理”才做,自己的喜歡討厭也是“合理”地存在著。

過於“合理”了,有些事看起來就很殘忍——尤其當她所處的立場還不是那麼親民的時候。

要是能將她塑造得殺伐果決,她說不定還能有點可看的魅力,但殺伐果決有時候就不符合社會和諧,得把那些殺氣太重的東西一一抹消掉,相關的敏感劇情也不能存在。如此一來,主角和本身的閃光點,就不是那麼明顯了,或者說,沒有寫出來的這部分,對於讀者來說就是不存在的。

現在虐文可沒市場,最流行的是無腦甜寵文。主角可以傻白甜,可以冷靜機智,但不能有中二病的傾向,不能心理黑暗,不能真心地詛咒世界,不能隨意殺生……

不過……現在是蘇陽的腦內世界,反正殺的也不是真人,也許不需要那麼壓抑?

眼前不斷浮現那些讓她難以忍受的黑曆史,她既無懷念、也無疑慮,非常痛快地將所有東西燃燒殆儘。

她不是天生就能做好所有事,不是天生就能麵麵俱到,也不是天生就能從容地解決任何問題。她也有過錯誤判斷、錯誤選擇,然後在係統的掌控下狼狽不堪,無法好好收尾。

猥褻幼女卻因為是老師的緣故將罪行徹底抹消的教導主任。

偷竊班費卻在被揭露後嫁禍蘇陽隻因家庭環境值得可憐的班長。

對蘇陽糾纏不休日日跟蹤被抓進派出所關不上幾天又放出來甚至意圖捅死她的追求者。

肆意造謠或善信謠言莫須有指責蘇陽收了追求者好處財物將人當成備胎的道德帝們。

在抑鬱症患者直播自殺時歡快叫好說“不死就是狗”的鍵盤俠們。

愛護自己的孩子卻在孩子死後放肆權力將獸人放上餐桌食用的貴族夫人。

平日看著和善可親一有天災就將弱者抓去祭天燒死的村民。

將曾經的有錢人當成奴隸當成自己的財產驅使虐待以為自己翻身做主人的平民。

…………

好多啊,兩個世界裡能讓蘇陽心中黑泥沸騰的家夥,真的好多啊,舉例都舉不完,一個個列出來,多到會讓讀者懷疑湊字數。

她的腦內世界有色彩、有光暗,卻整個兒說不出的灰蒙蒙,透著冷冷的陰鬱和化不開的惡意。

為什麼要給他們分級量刑?明明他們製造的黑泥都是一樣多的。

通通燒掉啦!

……

…………

“這世上哪來這麼多壞人,就讓我遇上了呢?”

完全看不出是抑鬱症患者的抑鬱症患者問道。

蘇陽終於熄了掌心的火焰,她默默站在診所走廊,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人。

照理說,這個走廊應該是光照很好的,不會讓人產生什麼不舒服的感受,旁邊還擺著裝飾用的綠色植物,讓人放鬆精神。

但此刻的場景卻沒有那麼陽光明媚。

是因為記憶模糊了嗎?所以蘇陽在回顧這裡的時候,才會覺得這裡又冷又暗?

哦,也可能因為這個場景是在“深海裡”的緣故。

——這個場景比之前的每個場景更加灰暗,暗到好似顏色都褪掉了。

抑鬱症患者不在意她的沉默,笑嗬嗬地說:“我媽媽被歹徒殺死,我在媽媽的屍體旁邊被輪`奸了一個晚上。但那些家夥,除了主謀判了幾十年,其他人就幾年而已……啊對了,我最近接到消息,說是主謀在監獄改造情況良好,已經減刑了。因為他們不是主觀意識上要殺人,所以他們隻算犯了傷害罪和強`奸罪……好像還有什麼入室搶劫之類吧,那段時間渾渾噩噩地聽了一耳朵,記不太清了。哪怕他們在捅了我媽媽之後,在她肚子不斷冒血,生命不斷流逝的時候,讓她眼睜睜看著我被強`奸直到咽氣……他們都不需要償命的。”

“‘家’,本該是安全感的代名詞。一個人在外麵經曆風雨,承受傷害,可以逃回‘家’這個避風港。但是……如果在家中麵臨侵害該逃去哪裡呢?無處可逃啊……退無可退……”

抑鬱症患者的臉上帶著與話中內容不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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