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崇禎皇帝不說話,朱純臣心中也是著急不已,躬身道:“陛下,大明之疾,不在肌膚,而在腸胃,將向骨髓。
如今陛下便若大夫,若用藥過猛,恐成虎狼之藥,非但治不得病,隻怕與病人亦是有礙。”
崇禎皇帝意外地看了一眼朱純臣。
能讓這種老狐狸說出這種掏心窩子的話來,當真是不容易的很,隻怕他倒向自己的心思也有幾分是真的。
隻是崇禎皇帝卻是頗為不滿。
也彆說自己心狠,好不容易借著這個機會能搞這麼大的事兒,又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見崇禎皇帝的臉色陰晴不定,溫體仁倒也猜到了幾分,當下便再次拱手道:“臣知陛下護衛周全,然則百官儘數是致仁相肋,為之奈何?
陛下手中有刀,可殺一人,然則能殺萬人?便是陛下可以將天下文官儘皆屠戮一空,又使何人替陛下牧民?”
崇禎皇帝一時無言。
溫體仁說的沒錯。
自己剛穿越之初,倒是以為可以大殺特殺的解決掉文官係統。
事實也如自己所料一般,借著黃台吉大軍圍城之際,白杆兵與廠衛在手,自己當真是好好地爽了一把。
可是那都是建立在自己沒有真正的觸及到這些文官的底限。
而這些文官的底限,一個是士紳一體納稅這種問題,再一個就是這種抬高武將地位的問題。
哪怕是之前建什麼忠烈祠,也隻是借機行事而已,如今若是徹底的將武將勳貴體係都剝離於大明現有的體係,隻怕就真的沸反盈天了。
崇禎皇帝習慣性的屈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半晌,才突然間做了決斷。
去他娘的,老子什麼時候這麼慫了?
不就是罷官麼,沒了縣令,老子還不會提拔那些積年老吏?沒有了府尹總督,老子不會逐級提拔上來?
撐死了不過是個天下大亂的事兒罷了。
早亂晚亂都是亂,反正都要推倒了重來,老子不跟你們磨牙了!
這是一個十分艱難的決定。
遼東的建奴此時被毛文龍襲擾不停,北邊的林丹汁被自己整的欲仙欲死,陝西的叛亂也不過是疥癬之疾,平複之日,不說是指日可待也為之不遠。
再加上皇家學院一直在研究著的蒸汽機以後能帶來的機械化進程,還有高產作物培育好之後能解決大明的缺糧之憂,可以說,隻要現在大明不出太大的亂子,基本上可以算是穩了。
恰恰是崇禎皇帝的這個決定,很容易就能捅出來天大的簍子。
溫體仁和朱純臣眼見崇禎皇帝的臉色由陰晴不定轉為剛毅,便心道不好。
這位爺果然是個不聽勸的主兒,看情況,這是打算要來硬的了。
果然,就聽崇禎皇帝淡淡地開口道:“二位愛卿不必再勸了,朕意已決。
文是文,武是武。以武禦文,乃亂國之道,以文禦武,亦為亂國之亂。今後文武分治。”
溫體仁還想再勸,崇禎皇帝卻是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起身便向著門外走了出去。
抬頭看了看已經快要落山的太陽,崇禎皇帝心道這大明不先如這太陽一般落山,又怎麼可能有旭日初升之時的光茫萬丈!
打定主意,崇禎皇帝也不再遲疑,大步地向著正堂走去。
等崇禎皇帝到了正堂落座,溫體仁與朱純臣也跟了過來之後,崇禎皇帝便開口道:“王承恩,通知在京五品以上文武官員,明日召開大朝會。不到者,革職問罪。
另,稍後京營便接管城防,京城之中凡有官職在身者,不分文武勳貴,許進不許出,違者下詔獄,以悖逆論處。
朕前番旨意不變,照擬,待明日大朝會後便明發天下。”
崇禎皇帝一連串的旨意很是有些讓人眼花繚亂的意思,隻是王承恩和張之極卻躬身道:“遵旨。”
隻是崇禎皇帝卻又接著對魏忠賢道:“忠賢呐,朕還沒有把大明打理好,還不能這麼早去見皇兄。你回去之後告訴田爾耕,朕的安危,可就全交付在你們手裡了。”
自從上次被崇禎皇帝扔到陝西之後,這是第二次崇禎皇帝對自己流露出這般的信任之色,而且還是以性命相托信任。
再加上崇禎皇帝又提到了天啟皇帝,魏忠賢的眼眶當時就紅了,冷聲道:“陛下放心,隻要奴婢還活一天,就休想有人能對陛下不利!”
崇禎皇帝欣慰地笑道:“果然,皇兄臨去前說你可以托付重任,你也確實當得,不枉皇兄對你一番栽培之意。”
此時堂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王二公子已經被這一番變故給弄的暈頭轉向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實在是他娘的太刺激了。先是莫名其妙地跑出來一個英國公家的外甥跟自己過不去,接著又搖身一變變成了皇帝。
天地良心,自己這種小人物還有看見皇帝的一天?雖然說馬上就要死了?
而且看樣子,因為自己的死,大明還很有可能發生一場大亂子?連皇帝都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灑家這輩子真他娘的值了!
崇禎皇帝卻是沒有理會王二公子,笑道望向了王宗光:“怎麼樣兒,朕給你的交待,你可滿意?”
王宗光雖然憨厚,卻不是個傻子,崇禎皇帝先前發布的一連串的旨意,自己大概也能感覺到其中到底是蘊含了什麼樣兒的風險。
如今陛下皇帝為了給自己一個交待,哪怕是冒著天下大亂的風險卻初衷不改,自己還有什麼好說的?
王宗光紅著眼眶,任由淚水滿麵流下也不去擦,便不管剛才崇禎皇帝說的什麼跪不跪的,直接推金山倒玉柱地跪倒在地拜道:“卑職何德何能得陛下厚愛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