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體仁和郭允厚的臉色好看不好看,崇禎皇帝並不是太在意——左右都是折騰,與其讓這些鬨心事兒折騰大明,還不如自己這個皇帝折騰他們這些大臣呢。
想了想,崇禎皇帝便開口道:“朕記得當初取消了秀才們的優待田時,天下物議紛紛,有許多人都在說朕刻薄寡恩。”
揮了揮手,止住了想要開口辯解的溫體仁等人後,崇禎皇帝乾脆站起身來,踱著步子道:“其實說起來也沒有錯,對比曆代先皇,朕確實刻薄了些。
可是,朕沒有法子啊。自天啟年間到崇禎十三年,甚至於往上可以追溯到嘉靖年間,這哪一年沒出過天災?
郭愛卿是戶部尚書,對於此事是最有發言權的——往年國庫中可有結餘?”
郭允厚躬身道:“啟奏陛下,自嘉靖年至崇禎四年以前,國庫之中從未有過結餘,甚至於不時虧空。
自崇禎五年以後,國庫之中隻能算是略有節餘,然則每年節餘也不過是幾百萬兩而已。”
崇禎皇帝點了點頭道:“眾位愛卿都聽到了吧?不時虧空,略有節餘!都說大明富有四海,可是這銀子呢?”
崇禎皇帝的話一出口,溫體仁便一起低下了頭,眼觀鼻鼻觀心,不予置否。
天啟七年之前,國庫之中確實沒有多少結餘,虧空之事倒也正常——可是天啟之年之後再說這種屁話,您真的不覺著虧心?
要說國庫沒剩下多少銀子,這倒是事實,可是這銀子都哪兒去了?
征遼,征韃靼,征呂宋和爪哇,征朵甘思和烏思藏,沒完沒了的遷移百姓實邊,還有社學,哪一樣不要銀子?
光是一個鹽政,因為您老人家定價五文錢一斤的政策,國庫得拿多少銀子去補貼?
如果不是因為收了商稅之後又開了海禁,還有各地軍隊對外征戰時不停的搜刮,國庫裡麵彆說什麼結餘了,不虧空個幾千萬幾萬萬兩,那都是太祖爺顯靈!
再者說了,就算是國庫裡麵沒多少結餘的銀子,您老人家的內帑裡麵可是有不少的吧?
每年的福壽膏還有什麼鹽油一類的進賬,可都是進了您老人家的內帑,根本就沒往國庫裡麵送過一文錢!
崇禎皇帝顯然也知道這些——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崇禎皇帝的臉色都沒有變一下。
內帑的銀子怎麼了?
朕是不是有這麼一大家人要養?大小老婆好幾個,兒子女兒也好幾個,不都得花銀子?
還有每年動不動就給百姓們一些賞賜,這些不需要花銀子的?
更彆提還有皇家學院這麼個饕餮一樣的吞金巨獸——剛剛過去的崇禎十二年一年的時間裡,皇家學院裡麵就扔進去了兩千多萬兩的白銀!
朕的內帑也沒有餘錢,愛咋咋滴!
厚著臉皮嘿嘿笑了兩聲後,崇禎皇帝才開口道:“朕的內帑之中,倒不能說是沒有一點兒的結餘,但是皇家學院之中花費頗多,內帑如今已是備感吃力,朕正合計著,是不是將皇家學院撥到戶部之下。”
郭允厚老臉一黑,躬身道:“啟奏陛下,國庫之中雖有些結餘,然則無力供應皇家學院,望陛下三思。”
溫體仁也趕忙躬身附和道:“陛下三思。”
彆人不知道皇家學院有多麼能燒銀子,但是溫體仁和郭允厚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哪怕是平時裡沒怎麼去過皇家學院,更不知道皇家學院到底燒掉了多少銀子,但是光憑著皇家學院的規模和人員編製也能大概的猜出來一些。
讓國庫接手皇家學院這麼個吞金巨獸,然後還不能對皇家學院指手畫腳,豈不是等於給自己找了一群活祖宗?這不是有毛病是什麼?
溫體仁覺得自己和郭允厚再傻也絕不可能傻到這個份上。
崇禎皇帝則是頗為遺憾的道:“罷了,皇家學院不劃到戶部,還是歸於少府吧。
至於方才郭愛卿所說的,朕倒是有些想法,幾位愛卿不妨替朕參詳一番。
自童生而始,至進士而止,依童生、秀才、舉人而劃分三等,一應優待田畝儘數收回,隻是每月按各等不同,給予相應數量的錢糧補貼,如何?”
……
溫體仁和郭允厚皆是無語——論到搞事情,沒有比這位爺再擅長的人了!
如果單純的從收回優待田這條來說,那麼天下間的童生和秀才肯定沒有什麼意見,因為這些人本來就已經沒有了優待。
但是還保留了一定數量優待田的進士們肯定就會不願意,甚至於反對了。
畢竟,五十畝優待田一年省下來的銀子再少,那也是實打實的銀子不是?
然而崇禎皇帝卻又拉上了童生和秀才。
大明的讀書人是挺多的,尤其是社學恢複了之後,讀書人就更多了。
對比起每三年才科舉出來的進士來說,舉人的數量無疑又多了好幾倍,到了童生和秀才的數量,可能就是進士的幾十倍甚至於幾百倍了。
至於說原本大明就給糧食和銀子的廩膳生員,一共才有多少?
依大明製度限製,廩膳生員的名額是府學四十人,州學三十人,縣學二十人,每人月給廩米六鬥,每年發廩餼銀四兩。
剩下的人可就是毛都沒有一根了,彆管是府學還是縣學,一文錢的補貼都拿不到。
拉上這些人一起,給他們一點點兒的好處,這些已經沒有優待的家夥們在得到了所謂補貼銀子之後,會做出什麼樣兒的選擇自然就很明顯了。
反正自己沒有優待田,看著彆人有,本身就是一件極為難受的事情——科舉也是有名額限製的,不是人人都能考得中!
崇禎皇帝也正是基於這一點,才決定一次性的廢除掉所有生員們的優待田政策。
溫體仁和郭允厚顯然也明白這一點。
郭允厚當下便躬身道:“啟奏陛下,若是全部取消優待田倒也沒什麼,隻是這所有生員都給予錢糧補貼?”
崇禎皇帝道:“當然不可能一直就這麼給下去,否則若是有安於現狀之輩,中了舉人之後便不再考舉,又當如何?或者反複考舉而不中者,又當如何?”
這是一個很要命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