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殿下!”
“殿下?”
“殿下……”
各種驚惶失措的聲音出現在盾牌陣中, 而盾牌陣, 已經不再嚴絲合縫、固若金湯了。
圍著齊郡王的親兵們都楞了,因為中箭之後的齊郡王——兩眼一翻, 暈過去了。
如果說群龍無首這個詞高估了齊郡王這一夥人,那麼沒頭蒼蠅, 就是他們此刻最恰當的形容了吧。
【豁出一身剮,敢把……拉下馬!】這是跟隨齊郡王的士兵心底的念頭。攻進宮是為了什麼,齊郡王帶領的這一夥士兵和死士心知肚明, 可是現在……
還要繼續麼?
還能繼續麼?
眼見敵軍亂成一團, 禁衛軍得了喘息的機會,重燃拚殺的士氣。又有突然出現在乾清宮宮牆的平安總管攙著一白發白須、金色龍袍的人出來,並喊:“陛下在此——”
是陛下!
陛下出來了!
一時間,整個禁衛軍振奮起來, 連聲高喊:“陛下在此——”
“陛下在此——”
“速速投降——”
“速速投降——”
聲勢如雷,浩浩蕩蕩, 響徹乾清宮的夜空。
齊郡王帶來的士兵都傻眼了:殿下不是說萬歲爺已經被太子給害了?怎麼現在好好兒出現在宮牆之上呢?
要知道,這年頭的人, 對皇帝有天然的敬畏。除了其中百來人的死士是齊郡王花大價錢給自己培養的死忠粉之外, 其他士兵在一開始攻進宮的時候, 也是束手束腳的, 直到從順貞門進來之後殺紅了眼,又一直被洗腦說“皇帝被太子害了”、“咱們占著大義”雲雲,才放開了手腳。
可是現在,天子、陛下、萬歲爺!好好兒地出現在城牆上了, 還伸手遙指著自己殿下!
還要戰麼?
還能戰麼?
不麵對皇帝和直麵皇帝,對普通士兵而言的心理衝擊是完全不一樣的。
更何況……
【殿下都受了這麼重的傷,也沒個人指揮咱們了,可怎麼辦是好呢?】
【莫非萬歲終究是真龍天子,有神兵天降相助?不然咱們怎麼會臨門插一腳就是不成呢?】
【剛才那三百步外一箭五人性命的恐怕就是天兵天將吧】
齊郡王的手下動搖了,但是還不敢放鬆手裡捏著的武/器:這條路,這條路畢竟是開弓沒有回頭的箭的……吧?
不乏有人心中有奢望,也許這就是一場誤會,萬歲爺還是寵愛咱們殿下的,然後法不責眾呢?
也許是平安略尖銳的嗓音和禁衛軍的咆哮將方才痛的昏死過去的齊郡王喚醒了,他搖搖晃晃地想要坐直身子,發現自己的胳膊被親兵用紗布裹纏了起來,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齊郡王自右肩膀開始,大臂、小臂並無任何知覺,恐怕胳膊是沒辦法保住了;親兵們畢竟不是大夫,緊緊裹住傷口的整塊兒紗布都是鮮紅的,滴答滴答地在滴血。
【也許堅持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失血過多而死了罷?】
【功敗垂成,不甘心啊,真是不甘心嗬!】
齊郡王隻覺的全身的血液都流向了兩個地方,其一是右胳膊的傷口;其二是太陽穴。
傷口在放血,流失得越多越覺得身上冰冷;
太陽穴一突一突的,腦仁欲裂,聽著耳邊傳來越發洪亮的“速速投降”喊聲和越發變輕的兵刃碰撞聲,他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乾清宮宮牆上站著的父皇,那個指著自己的父皇。
【不,不,不,那不是父皇。母妃說她給父皇下了的十日醉和父皇體內的母蠱相遇,乃是並無解藥的天下劇毒,父皇不可能醒過來的!那麼站在那裡假扮父皇的人是誰?老大?老大他終於還是穿上龍袍了?】齊郡王張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是因為聲音實在太微弱了,親兵不得不趴過去才能聽清楚:“假的……假的……”
親兵還沒弄明白,殿下說什麼是假的,就聽見不遠處傳來踢踏踢踏和隆隆之聲,交泰殿前的青磚仿佛都在顫動。
這是——京中守衛和京郊大營的人來了。
齊郡王,大勢已去。
不論先前齊郡王想說什麼是假的,也不如他鏡花水月、功敗垂成、拜了九十九偏偏隻差一哆嗦來得諷刺。
百般遮掩、千般算計,明裡樹立好名聲、暗地賺取黑心錢,耗儘心神的一番盤算、裡應外合,最後不敵一未及弱冠的少年蓄勢一箭。
齊郡王是不信命,卻信運的,就譬如他親媽,從宮婢到貴妃,從前的皇後胡氏都不能直觸鋒芒……可惜,他好像沒遺傳到他媽的好運。
…………………………
跟隨齊郡王的士兵們失去了主心骨,又見到朝廷大軍到了,頓時滿到處亂竄,也有識趣兒的立即丟下的武/器,老實抱頭蹲下的。
但是另一部分的人則不然,他們是齊郡王府的精銳,是老七花了大錢培養出來的死士。
何為死士?
以恩義和錢財換來不畏死的跟隨,他們大多是江湖人、遊俠兒,孑然一身無所牽掛。
古人雲,萬金買死士。
可見養死士的花銷不是一般的大。
眼見主子受了重傷、前程大業無望,死士們的反應和抱頭竄鼠的士兵們完全不同,他們,在做垂死掙紮,企圖弄出點魚死網破的事兒。
便是憑著這樣一股子氣,數百死士也不拚殺了,圍成一個圈,快速往乾清宮宮牆挪動,這一路過來,無任何遮擋,無一刻停頓,饒是宮牆上的弓/箭/手/箭如雨下也不能阻止死士們的靠近。
這是……最瘋狂的攻擊——不計自己的性命的奔襲。
一路衝過來,死士傷亡過半,可是,終於被他們摸到了宮牆下。腰間掛著的鐵爪原是攻內城的利器,做成銳利的彎鉤形,死士們將之順勢往宮牆上一拋,輕而易舉地勾住一人,被勾住的弓箭手就掙脫不得——因為這鐵爪太陰狠了,吃入皮肉之後,竟然是挑得極深的,譬如勾出了肩膀的時候被勾住之人能夠狠下心來削去整塊肩膀的肉還能有活路,不然不到一個呼吸,就被鐵鉤拉下宮牆了,不需死士動手基本摔下來就送命了。
拚著傷亡慘重的代價衝過來的死士們目標自然不是普通的禁衛或者弓箭手而已……
“您,要麼還是先進去吧?”蔡閣老看著被平安攙著的吳郡王,也不知道該稱呼他為什麼好了,心裡是不無感慨的:雖然吳郡王有急智,但是方才所作所為實在是大膽,安知道日後不會成為彆人攻訐他的把柄呢?身為藩王卻穿了龍袍,不論在什麼情況下,日後被人潑一盆汙水說其心可誅,便是怎麼也洗不清的……
十六看看下頭的死士著實是傷了不少弓箭手和禁衛,具是眼熟的人,有些從前還和自己一起練過摔角,心裡難受得不得了:今晚,自己認識的人死的夠多了。
寶玉的位麵交易平台裡頭倒是有王/水,往下一撒什麼事兒都沒了——可是這能拿出來嗎?且不說進宮的時候都是搜身過的,宮門口的侍衛若是還沒死,回頭被提審了就知道自己是一身輕鬆、兩袖清風地進宮的,哪裡變出來裝著王/水的琉璃瓶子?單單隻看王水的殺傷力,隻要拿出來用了,回頭自己大約就會被關起來用火燒死祭天了吧——畢竟,頂著一個天生神力的名頭,自己今晚的風頭已經夠勝,還是收一收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