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對賈赦說:“你這個沒出息的,做賊竟偷到你媳婦兒房裡去了,你咋不來我這兒偷呢?”更要命的是,偷人也便罷了,還可以說是大老爺們的通病。偷錢!偷錢是個什麼意思!這事情要是傳出去,府裡有一個算一個,從蘭哥兒開始,一溜沒娶媳婦兒的孫子可怎麼辦?!
賈赦怎麼敢承認他是真的考慮過這個可能性的,不過因為能下地行走也不如從前,怕走到半路被人撞見,才放棄這個計劃的。
但是對著老母親,他嗚嗚咽咽地哭慘了:“老祖宗啊,兒每個月隻有那麼點月銀,兒子慘哪,想吃點喝點什麼,都要看邢氏的眼色,邢氏這個毒婦,對兒是不聞不問啊。”
賈母看了大兒媳一眼,見她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皮子,就知道這事兒多半是真的。
按照常理,兒子再不好,也是自己兒子,兒媳婦才是外人,老祖宗聽得賈赦哭訴邢氏虐待他,應當會嗬斥邢氏,但是……因為賈赦這幾十年來劣跡斑斑,已經不能用常理推斷老祖宗的態度了。
如今在她看來,老大家裡這兩個人,半斤八兩,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老祖宗也不想多管,管多了也是生氣,她還想多活幾年看到萌哥兒娶媳婦兒呢:“我不管你們關上門院子裡怎麼折騰,像今天這樣的事情,還沒查明白就嚷嚷得闔府皆知,不要再給我有第二次。不然,老大家的,花想容的紅利你拿了這麼多年,彆把我老婆子對你的客氣當福氣了。”
賈赦連連點頭,嘀咕著:“就是說,哪有家裡爺們沒錢,娘們兜裡有三四千兩現銀票的!”
賈母眼睛一瞪:“還有你,老大,你要是再這麼不著調,就搬出去吧。總歸府裡早早就分家了,你現在也是白身,住榮國府才是逾矩。”
賈赦頓時也像是被捏住脖子的鴨子,不敢吭聲了——他很明白,自己現在這副樣子,還能過老爺生活,是因為老祖宗沒發話,若是老祖宗發話了,作為兒子的,就必須得搬走了。至於說一般人家的慣例寡母跟著嫡長子住?
又得說了,榮國府不是一般人家,史老太君也不是一般寡婦,她可是有誥命的國公夫人,隻有她住在榮國府才是名正言順的。
賈母對著這對眼見了就叫人心煩的夫妻說:“回院子去!咱們府裡的臉,都叫你們兩人都丟儘了!”
…………………………
當夜,黛玉也和寶玉感歎:“咱們的長風可真厲害,我聽璉二嫂子說,璉二哥也想要一匹這麼好的馬兒呢。”
寶玉笑笑:“這得看養馬的人仔細不仔細,長風小時候剛來我身邊,刷毛、洗漱我不假人手乾了小半年,這才培養出默契的。”
萌哥兒坐在床上,聽到長風的名字,就很開心:“爹爹,騎馬!”
“咱們萌哥兒也想騎馬呀?”
“要騎馬!”萌哥兒中秋的時候就饞壞了,那是他第一次出府,坐進馬車之後,從飄開的簾子裡看到外頭爹爹騎著高頭大馬,當時他就想要往外撲騰,黛玉好歹哄了一會兒,才把他哄好。
寶玉點點頭:“好,明天爹爹給咱們萌哥兒一匹小馬好不好?”
“要大馬!”萌哥兒高興得拍巴掌。
“那可不行,咱們萌哥兒現在太小了,等長大了才能騎大馬。”
“唔,好吧。”萌哥兒考慮了一會兒,想到中秋看見的打馬足足有那麼高,在馬車裡都得仰頭看爹爹,他在床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短手和小短腿,然後認命了。
日常一聽睡前曲之後,黛玉看著奶嬤嬤把萌哥兒抱走,這才有些嗔怪地對寶玉說:“表哥怎麼就答應了萌哥兒?他這樣子,連馬腿都摸不著,即便是小馬駒,也太危險了。又可是,雖然他人小,你也不能對他言而無信的。表哥明天打算什麼和萌哥兒對現場承諾?”
寶玉笑笑,新手爹媽上路就是這樣,很多方麵都需要磨合,但是他和玉兒有一點都牢記心頭:不論對萌哥兒的教育方式有什麼分歧,都不在萌哥兒麵前表露出來。
就像剛才黛玉明明是不讚同寶玉一口答應萌哥兒要騎馬的要求,但是她也忍著直到現在才說。
“玉兒莫擔心,我是那樣不著調的人麼?萌哥兒想要騎馬,最起碼得七八歲再說,我明天給他的,是馬兒形狀的學步車罷了。”
“學步車?”
寶玉與黛玉講了講學步車的作用。
黛玉聽了之後直說這個好:“最近萌哥兒已經開始試著扶床沿站起來了,就是退下還不太有力,要是這學步車真的好用,想來萌哥兒會喜歡的。”
“我叫人打了兩輛,妍春那邊也送一輛過去。”
黛玉點點頭:萌哥兒和妍春差不多大小,若是隻萌哥兒有,妍春沒有,小姑娘鬨起來,也是惹人疼的。
黛玉看得比王氏要明白,她現在已經知道了,妍春並不是有意欺負萌哥兒的,而是妍春的力氣比一般的孩子大,所以下手才會沒輕重。至於萌哥兒,這小子古靈精怪的,除了偶爾人前被妍春打到一兩下,大多時候都是他支使著他的五姑姑跑動跑西。
不過黛玉也沒打算把實情告訴太太,咳咳。
寶玉又說:“明日下了值,我先去太太院子。”
“表哥看著辦就是了。”既然得了裡子,表哥時時都愛重自己的,麵子上的事情,黛玉並不是很在意。早一點晚一點拿到學步車,都是一樣的,總歸表哥不會辦糊塗事,既然一次性叫人做了兩台學步車,那麼兩台一定是一模一樣的。
“等年底的時候,咱們就放了王嬤嬤的良吧。”
寶玉如是一說,黛玉猛然抬眼:“表哥?咱們府裡,不需要釘子了麼?”
“不需要了,前幾日,事情已經明朗了,那位既然肯主動告訴我王嬤嬤的存在,就表示他也有召回此人的意思。”寶玉稍微加工了一下真相,如是讓黛玉放心。
“我知道,玉兒冰雪聰明,最近這些天,也是難為你了,叫你時時都見著王嬤嬤,心裡一定很難受。等到年底,咱們就說放王嬤嬤回去養老,屆時把她交給那位……”寶玉伸手往天上指了指,然後說,“到時候再問問真正的王嬤嬤去哪兒了,我想這個麵子,那位還是會給我的。到時候,過了年,我就叫人去打聽,好不好。”
至於打聽的是王嬤嬤活著的下落還是埋下的位置,現在都未可知。
“好。”黛玉用力地點點頭,眼眶兒又紅了。
寶玉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不哭,我和你說這個,是想讓你高興的,可沒想惹你哭。”
“嗯。”【可是就是忍不住嘛。】
黛玉黑白分明的杏眼裡寫著這句話,她怎麼能不感動呢?些許小事,在彆人看來可能就是一個奴才而已,黛玉沒有同寶玉說,娘親去世之後,是王嬤嬤夜夜抱著自己哄自己入睡的,王嬤嬤對於黛玉而言,意義頗重,這也是這些年王嬤嬤表現得“老而昏聵”,黛玉卻依然願意養著她的原因。
【在彆人看來,隻是一個奴才而已,可是表哥卻願意為自己費這個心神。】
“不哭了,乖。不然明天眼睛腫了,萌哥兒要笑話你,說娘親像滾滾了。”
“討厭。”黛玉破涕為笑,捶了寶玉一下。
…………………………
第二天,萌哥兒一早起床之後就開始找爹爹,誰說的小孩子忘性大?黛玉覺得自己兒子記性真不是一般的好。
萌哥兒沒見著爹爹,扁扁嘴,也沒很失望,因為他每天起床都看不見爹爹的——【不過等到傍晚的時候,爹爹就會回來啦!】
他掰掰手指頭指了指太陽,對黛玉說:“太陽回家去,爹爹就回來了。”
可不是,太陽下去,月亮上來,寶玉就回來了。
真真是個小人精。
黛玉學著寶玉昨夜對自己的樣子,也輕輕點了點萌哥兒的鼻尖,萌哥兒的相貌更像表哥一些,據老祖宗說,和表哥小時候一模一樣,太太也這麼說。
【現在點了萌哥兒鼻子,倒是好像在點表哥小時候的鼻尖一樣呢!】
傍晚的時候,寶玉回來了,還一手拎著一個木質學步車,都是小馬駒的外形,打磨得一點毛刺都沒有。其中一個是給妍春的。
“怎麼不叫下人拿,多重啊。”王氏習慣性地念叨一句。
寶玉很隨意地揮揮手:“一點兒都不重。這是拿來給妍春玩兒的。一台妍春、一台萌哥兒,來,咱們做姑姑的先挑。”
然後妍春就顛顛地霸占了其中一個。
王氏對此表示有些憂心:【自己小兒子哪兒都好,就是太顧家了一點。你說他惦記著家裡姐妹吧,好是好,尤其妍春活潑,也合該被疼愛,可是一下朝就來這兒,反而把萌哥兒排在後頭,這當爹的就有些不上心了吧?】說起來王氏也是難伺候,要是寶玉天天下了值就往自己院子裡鑽,王氏又該不高興了才是。
當然,實際寶玉才沒有這麼憨傻,不過是累積下來的經驗和老祖宗的點撥叫他知道如何正確處理婆媳關係。
妍春就不管那麼多了,她眼睛盯著小馬兒形狀的學步車,哦哦地手舞足蹈。
寶玉給講解了一下這怎麼用,然後就看見妍春迫不及待地站進去,然後在王氏的屋子裡轉圈圈了,東跑西跑的,她的幾個奶嬤嬤都忍不住想要給寶二爺拜一拜:【這東西真好啊!寶二爺真是好人啊!再不擔心小祖宗跑來跑去磕碰著了。】
須知道,妍春雖然現在已經會走了,可是畢竟還不穩當,就算丫鬟婆子再小心,一天也難免三四回磕著碰著的。
太太老來得女,把妍春看得和眼珠子一般,偶有磕碰,一個眼神掃過去,奶嬤嬤和丫鬟就恨不得以頭搶地了。
王氏對妍春招招手,原本滿屋子飛的妍春就回來了——沒錯,如今她依舊黏太太得很。
“來,妍春,謝謝你二哥哥。”
妍春現在會說話了,不過還是單個單個字往外蹦的,遂抬頭懵懂地看了太太一眼:“哥?哥!”【我知道他是我哥!】
“要說謝謝,來,謝謝。”
“謝!”這就對了,妍春現在能複述的,就是彆人說的某一句話的最後一個字。
寶玉看妍春玩得開心,坐了一會兒就去了自己院子。
萌哥兒早就在院子門口等著了,見到爹爹回來,雙手揮舞著就要爹爹抱。
“萌哥兒看,這是不是馬兒?”寶玉把小馬駒外形的學步車放在地上。
萌哥兒的小腦袋左搖右擺,看了好一會兒:“它不動。”
“哈哈,咱們萌哥兒坐上去,它就會動了。”
寶玉的手穿過萌哥兒的胳肢窩,將他提起來,惹得萌哥兒咯咯咯地笑了一陣子。小短腿穿過學步車座位的兩個窟窿之後,萌哥有些不適應地扭了扭身子:【嚇!小馬兒跑起來了!】
“爹爹,它動了!”
“嗯。萌哥兒騎得真好。”
萌哥兒玩了一刻鐘多,寶玉便問他:“咱們該吃飯了,萌哥兒先出來好不好?”
萌哥兒有點舍不得,但是他看著爹爹的眼神,乖巧地說:“好,馬兒也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