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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裡, 武安果然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哥哥武平, 上門來給寶玉拜年了, 並且深深對從前不懂事的舉動而感到愧疚。
寶玉卻並不介意——要是因為彆人不了解自己的時候看不慣自己這樣的小事也要放在心上, 那他恐怕長幾百顆心也不夠用。
對於武安今年也要考武科的事,寶玉有所耳聞, 他鼓勵了對方幾句, 然後武安就被來寶玉書房裡玩耍的環哥兒拉走了。
說起來, 環哥兒和武安才是有共同語言呢,前頭都有很厲害的哥哥, 並且都是愛護弟弟的好哥哥,隻不過環哥兒在父母緣上比武安要倒黴一些……
不過這也不妨礙他們日漸熟悉起來之後越發投緣了,武安若不是擔心彆人覺得自己攀附了榮國府, 都想與環哥兒拜把子!
時間不緊不慢地過去,今年的冬天一反常態是個暖冬,護城河結冰的時間都比往年要短了不少, 有上了年紀的老莊稼人開始擔心冬天不夠寒冷, 沒能夠把土地裡的蟲卵給凍死, 來年田裡害蟲成災。
欽天監那邊也算出來說因為今年的淩汛比往年都要來得早一些,故而黃河中下遊春季極易發生澇災、南邊長江流域卻易發旱災——自去年夏天大暴雨起,欽天監在朝中的威信是一落千丈, 今次, 欽天監台正憋著一股起,與手下人算了好多天拿出這麼一個結論。
但是摸著良心說,這就算欽天監不說, 朝中於水文天時有些研究的官員都知道這個道理了!反正欽天監這一回想要撈回一些顏麵並未成功,看來還需要契機。
二月春闈,自然有時務策是論述治黃的。
聽起來是老調重彈,但是稍微敏銳一些的學子都能意識到,現如今,我大明一朝有建城鋪路利器:水泥。
那是不是代表這修建水庫蓄水泄洪的能力也提升了呢?
不少學子都想到了這方麵的,但是能言之有物的人卻並不多。獨獨幾分出彩的卷子,被圈點出來,張榜之後,附帶會試的試卷。
一時間,尚且二月裡,京中學子不少就已經在茶樓、詩文會上與人辯論治黃之道了。
不幾日,天子殿試的時候還特意問了這幾人,卻得到一個叫朝中百官都啼笑皆非的答案——卻原來,這幾人都看過一本書,乃是當朝禁衛軍總兵賈瑛賈大人寫的西域西遊誌,上特特提及了黃河冰封之後的渡河法子,順便也有附近黃河水文地貌的描述,便是因此,這些人寫出來的策論與彆個不同,並不是泛泛地說在某某地修兩岸河堤、在適宜處建水庫。
天知道!戶部錢尚書看到張貼出去的會試卷子心頭就是一跳:【這群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學生,黃河全線修水泥河堤需要多少水泥、需要多少水泥窯、需要征多少民夫……需要多、少、銀、子?!!!】
工部的老陰尚書雖然多年都習慣性閉眼閉嘴,但是不代表他閉上了耳朵:【適宜處建水庫?哪裡適宜?工部中會治水的人多,會建水庫的人……拍著胸脯都找不出兩個來。真要是這群書生當政,找誰去建水庫?兩眼一摸瞎的外行嗎?那豈不是要害死人?!!!】
好在終有幾份務實的回答,殿試的時候,諸位大臣也都睜大眼睛想看看這一期的貢生們是怎麼樣的,也好盤算一下等到他們翰林院散館之後,該把哪幾個坑到自己部門來,啊不,是搜羅到自己部門來。
結果的結果,有一貢生,姓武名平,字東寧,坦蕩蕩地說,是看了賈總兵西域西遊誌之後才能言之有物的。
這一番大殿對話傳了出去,不少落榜的舉子們後悔萬分:當初怎麼就隻顧著四書五經時務策了呢,忘記了時務、時務,自然就該是時下的政務才是,那西域哈密榷場、禁衛西行萬裡可不也是近年來的時務麼?!
也有不甘心的,轉頭就去書肆買了西域西遊誌,一時間,原本擱在角落,眾人眼中的閒書居然賣得大火,還加印了兩回。倒是叫寶玉又收到了書肆送來的再版稿費。
…………………………
“東寧就是太實誠了些。”殿試那天,寶玉也在場,結果十六和武平一唱一和的,倒是好像商量好一般,給寶玉揚了名。
“這本就是實話,又有什麼不可說的呢?”現如今,武平也非原先的他了,殿試被點為一甲第三位,是為探花,居然比當初賈珠的名次還高一位。
“話是這麼說,可是畢竟在讀書人眼裡,少不得有眼紅說你諂媚的。”寶玉自己倒是不在乎這些虛名,總歸自從跟著十六‘雞犬升天’開始,外頭對於他一直是毀譽參半的,但是真正想要黑他的人,能攻訐他的也就是說他是勳貴出身、是個莽夫之類,無關痛癢。反而是不少女子,聽聞此言,紛紛替寶郎反駁,說“世溷濁而嫉賢兮,好蔽美而稱惡。”
武平不以為意地搖搖頭:“我爹在榮國府任教這麼多年,當初是這一份月錢解了我們家的窘境,哪裡就能因為彆人的風言風語就撇清關係呢?當初跟您南下江蘇,要不是看在您的麵子上,白鶴書院的人怎麼可能收我入學?再說,如今安哥兒得您點撥,也是大有長進。樁樁件件,就因為彆人含糊的指摘而遠了榮國府,這才是失了文人骨氣吧。”
寶玉笑笑:“這話倒不像是你說的。”
“是季遠說的(周博,字季遠,今科狀元,前白鶴書院小紈絝,武平好友,父親是白鶴書院山長。75章185章出現)。”
“哈哈哈,我還以為他是‘浪子回頭’了,原來還是這麼心直口快,想來周院長應該為難得很。”
……
送走武平之後,苒哥兒第一個跳進來:“二叔,是不是武師傅不能繼續教我們了?”
賈環要稍微慢一步,進來之後,也眼巴巴地看著二哥。
“是。”寶玉如是說,雖然今天武平親來的意思,就是為了表明並未因為一朝高中而斷了和榮國府的關係,但是武三師傅確實不適合繼續在榮國府擔任武藝教習師傅了。
苒哥兒也知道其中道理,堂堂文科舉探花郎的親爹,走出去,彆人也可以稱一句“老爺”了,再來當差,不成體統,隻不過,這麼多年了,終究有點舍不得。
賈環連忙問了一句:“那安哥兒還可以來找我們不?”
寶玉道:“隔三差五的還行,恐怕也不會日日都來了。”
“啊……”
這對叔侄都挺失望的,不過寶玉下一句又說:“這都三月了,武童試就在眼前,要是你們都考過了,日後想要出府,領一塊牌子,帶上家丁小廝,老祖宗和太太那邊自有我替你們講話。屆時你們出去找武安,不也是一樣的麼?”
賈環和賈苒相互看了一眼:對啊!竟忘了,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的做法。
寶玉伸手虛點了點兩人:“不是你們忘了,而是你們沒底氣,覺得武童試大約是不能過罷了。既然這樣,還不回去背書!”
叔侄兩個屁滾尿流地跑了:【《武經七書》,通通背下來,也是要花時間的,快跑快跑,不然二哥/二叔肯定不幫我們要出門的牌子了!】
目送兩個臭小子跑走,寶玉搖頭笑笑:【年輕人喲,就是經曆得少了,對每次一分彆都看得比天塌下來還要嚴重。】
然後他默默捫心自問:那麼年紀大的人呢?
【年紀大的人嗬,因為經曆得多了,才知道什麼叫做世事無常,便更加珍惜每一次相逢和偶遇,但是也會看淡每一次彆離。】
最後,因為武三師傅執意堅持任教到兩位哥兒考童子試之前,所以一直當差到三月的最後一天。
最後這一天,也是寶玉的休沐日。
一大早,武師傅盯著三個小夥子熱身,並做了基本功,這一天,哪怕是最愛偷個懶的賈環也一絲不苟地完成全部基本功。
再接著,自己練習完畢的寶玉又把這三人狠狠地操/練了一頓,他下手極有分寸,包管這三人嗷嗷叫的,但是連青紫都沒有,每次都是壓著他們的極限來。
叫一旁難得出現的賈珠和賈璉忍不住悚然一驚:幸好我是寶玉的哥哥啊!不然被這麼壓著打,豈不是一點麵子也沒有了?
花費的時間比往常要更久一些,五人都出了些汗,叫一旁的蘭哥兒忍不住說:“二叔,天氣咋暖還寒,你們還是快去換洗一下,莫要吹了風。”
眾人去洗漱之後,因寶玉早早就說了,今天中午給武師傅做送彆酒,所以等大家出來之後,演武場正廳裡,早就擺好了米酒和小菜。
苒哥兒嗷嗷地說:“二叔,我有好酒,小刀去把我藏起來的酒拿來!”在此提一句,苒哥兒身邊四個小廝,名字極其有特色:小刀、小木倉、小棍、小劍……
這熊孩子,不知道是忘了他親爹還在場,還是因為有二叔在,覺得拿到了免死金牌,大剌剌地暴露了他偷喝酒的事兒。
雖然在寶玉看來,這時候的發酵酒度數都不高,不過苒哥兒畢竟未成年,大腦發育未完全,再加上發酵酒裡有不可避免的雜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會喝出毛病來。
所以,苒哥兒眼裡的免死金牌,一貫都疼愛他的二叔居然瞪了他一眼,反而是親爹和璉二叔不以為意地笑笑。
【不過今天是給武師傅送彆的,又什麼需要教育孩子的,暫且記下,明天再找回來。】
寶玉如是想著,倒是叫苒哥兒以為他已經逃過一劫了。
小刀拿來了酒,這時候苒哥兒又有點心疼了,在座這麼多人,二叔還是個千杯不醉的,要是……要是一次性就把自己的酒給喝完了可怎麼辦?
沒等他多心疼一會兒,小刀這個沒眼色地,就把桌子上的米酒換了苒哥兒的珍藏。
確實是要更夠味一些。
再喝下去,眾人微醺,賈珠作為其中最大的,首先便舉杯謝過了武師傅,不論是當年他與自己兄弟三人南下揚州的路上一同曆險的情誼、還是他這麼十多年來兢兢業業的教學態度……總之,一切儘在杯中。
其次是賈璉,賈璉作為榮國府玉子輩裡頭,最懶的那一個,當年也是被武師傅練得最慘的,現在想起來,若不是當年有這樣一起‘同窗’的情誼,他與二房兩兄弟之間的關係未必能如此親密,這麼說來,敬武師傅一杯也是理所當然。
再次是寶玉,寶玉和武師傅之間的淵源就比他兩位兄長要深得多了,武師傅親眼見證一個武學天才的誕生,但是他心寬並且為人有操守,不該說的話從不亂說,這也是寶玉投桃報李,願意栽培武師傅兩個兒子的原因之一。
接著是賈環,賈環剛剛跟著武師傅的時候,是從趙姨娘院子裡挪出來的時候,那時候他差點就長歪了,被二哥全方位碾壓一遍之後,他記得,是武師傅用蒲扇大的巴掌,拍了拍自己的背,說“要像個爺們”。武師傅從前教的三位兄長都是嫡出,自己是庶出,但是好像在他看來,隻有天分高於天分低的差彆,除了二哥,大哥哥和璉二哥被武師傅用棍子點來點去的時候多了!
之後便是草字頭的小一輩。
一輪敬完之後,武師傅已經麵紅耳赤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當初隻是為了養家糊口來做了這份差事,後來……險些因為這份差事招來禍事,他也沒動搖本心。現在要走,武師傅也是舍不得的。
【隻可惜,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榮國府的少爺、小少爺們都是好的,但是自己如今也得為入朝為官的大兒子考慮。】
武三師傅有些愧疚,端起酒杯,與寶二爺碰了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