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擔心了大半個月的事情在老祖宗眼裡根本就不是事兒——不過老祖宗也不愧是整個榮國府唯二能夠跟上寶玉思維的女眷了, 雖然不知道這‘獻玉與父’是寶玉將計就計的計謀,但是不妨礙老祖宗打算以此給寶玉多謀取一點福利。
遂老祖宗歎了一口氣, 望著兒子:“老二,你以為我會因為這個事情而怪你?”
賈政低頭, 麵上火燒一般。
老祖宗又說:“用都已經用掉了,難道我會因為這木已成舟的事情來怪自己的兒子?再說了,這通靈寶玉是神仙給寶玉的, 寶玉願意給誰用就給誰用。當時你情況緊急,難道叫他眼睜睜看著你去死麼?老二, 你就是太迂了點, 我都七老八十了,這輩子都活夠本了,哪裡會願意在此時白發人送黑發人呢?當然, 你能念著我,還是叫我覺得很高興的。”言辭懇切,滿滿舐犢之情。
賈政感動啊!感動的稀裡嘩啦的!他沒想到,老祖宗原來這麼看重自己!遂他雙目含淚、一臉孺慕地回望老祖宗, 五十多歲的人了還一把眼淚吸吸鼻子好像一個‘孩子’。
賈母看著二兒子這樣, 實則是覺得有些傷眼睛的,於是她心說:【我可憋住了不能露破綻,這都走了九十九步了, 不差一哆嗦。】
催眠了自己好幾遍,賈母語重心長地開口:“須知道,你們能好好兒的, 我老婆子就是立即下去見國公爺,也能拍著胸脯說,我替他生兒育女操持家業,我對得起賈家……”最好的演技是什麼,是真情流露,這也確實是老祖宗的心裡話,故而她說得也有些哽咽。
賈政和寶玉都上前,給端茶的、給拍背的,就怕老祖宗憂傷過度。
過了一會兒,老祖宗緩過來了,拉起兒子和孫子的手,將他們的手交疊在一起:“老二,我知道你的脾氣,你人不壞,但是脾氣太硬,對你的兒子們要求嚴格——雖然這是為了他們好,可是當年國公爺也沒對你上手揍過吧?即便是你大哥,國公爺也就揍過一次。珠哥兒和寶玉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都是你的兒子,又怎麼會是不知上進的呢?你啊,就是對他們愛之深責之切了些,現在他們都這麼大了,你該放開手,叫他們自己走接下來的路了。”
又對寶玉說:“寶玉,你是我從小帶大的,你的性子我最了解的,聰明能乾又重情義……看你們兄弟幾個,從小其實你老子就最疼你,幾乎從來沒有捶過你,唯一的一次鬨大了,還是咱們說好的演給外頭看的。你老子對你的心,你可知道?”
寶玉點點頭:【老祖宗,要不是你另一隻手一直掐著我的胳膊,我幾乎都要信了你了!】
老將出馬,一個頂倆,總歸今晚之後,賈政整個就被徹底洗腦了一遍,深刻覺得父慈子孝乃是家中和樂的第一要義:【沒錯,我原先責罵兒子都是為他們好;沒錯,我原先最疼愛寶玉故而責罵他的次數最少……既然兒子這麼敬我愛我,那我也要做一個慈父才是!】
想來從此之後,隻要老祖宗和寶玉不定時給賈政洗腦一番,對方就能夠按照這條被圈定好的‘慈父’設定走下去了。
當然,這對寶玉來說也不是全然都是好的,他倆從老祖宗的榮慶堂離開,居然難得地一先一後走著。
決定開始今天做一個關愛兒子的慈父,賈政平時不怎麼動的腦子突然叮了一下:“哎哎,一路隨船北上的兩位道士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聽李大人說你還要將他們引薦給陛下呢?”
寶玉點點頭——也是賈政不走心,原先儘擔心他自己在老祖宗麵前沒個交代了,現在才想起來和他們乘一艘船來京的兩位道士。
賈政嚴肅地說:“這恐怕不妥當啊。寶玉,你書讀得少(寶玉:我?),且還是不知道,曆史上也有人想走旁門左道,引薦僧道給陛下,攛掇著曆代帝王尋仙問道的,都沒有幾個好下場。回頭還會被史官記載成媚上的佞幸,遺臭萬年!”
恩,沒毛病,賈政還是那個政治覺悟十分不敏感的賈政,雲中子這個道士燒的不是長生丹而是各種外傷藥這事兒一路北上的時候兩部眾人和禁衛軍都知道的,偏賈政如今還不清楚狀況。
寶玉不會因為賈政不懂裝懂胡亂勸誡就懶得和他解釋,因為很多事情,不同笨蛋解釋清楚,輩分高的笨蛋殺傷力往往是極大的——更何況,和這便宜爹相處二十幾年了,寶玉知道現在對方的出發點還是為自己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