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說乾就乾, 當晚就把惜春給接過來了。
惜春聽說過幾日老祖宗要給寶二哥和林姐姐送東西去,便轉頭叫入畫拿了幾幅畫, 是她早先閒著的時候畫好的, 具是白白胖胖的小童子,用上了光影效果, 也上了色, 瞧著倒是活潑喜氣,更有好彩頭的含義。
老祖宗生平最愛乾的事情就是寵寶玉, 最愛看彆人對寶玉好,她本就可憐惜春三分,現在因為這小丫頭片子剛好湊到了她的心坎子上,那歡喜和看顧之情便是從三分變成了六分。也算是惜春的造化了。
回頭入畫在心裡對自己說:【該是你瞎擔心,姑娘心裡頭有成算著呢!】
其實惜春真沒有拐彎抹角討好老祖宗的意思,她隻是想要寶二哥看看自己的畫技有沒有提高罷了……
趁著今年十一月大雪還沒來, 去往關外的路還沒凍上,沒兩天, 老祖宗就催促人把那廚娘打包打包給送走了。當然,此時要送去關外的,就不單單是一個廚娘和幾幅畫卷而已, 另有聽聞消息的王氏、李紈、迎春、探春、薛家人、王家人、史家人等等都送來了小心意,其中薛蟠更是大包大攬的, 說自家也有商隊要去關外, 可以護送府裡的隊伍一起去。
不知不覺間, 寶玉那一小房竟然有了單獨交際人情的幾分意思再裡頭。
說起來, 老祖宗原先還不想收史家送來的皮子:【敷衍!太不走心了!竟然不知道關外盛產皮子嗎?還給我寶玉送這個!嘖嘖,武家人都比他們仔細多了!】
然後史家那邊當家太太,也就是史湘雲的嬸嬸親自登門來,厚著臉皮與老祖宗道歉。看著侄媳婦兒這把年紀還要伏低做小,賈母想了想,終於歎了一口氣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那還不是你女兒,你這個做嬸嬸的,已經很厚道了。”說到底,史湘雲那回偷看林家送來的禮單子,也不是她嬸嬸指使的,賈母也知道,自己這是遷怒了。
史太太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可不是麼,湘雲這丫頭,從前也不是這樣子的,現在偶爾回府來,對著她妹妹幾個(史太太生的,史湘雲的堂妹)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和她叔叔真不知道是哪裡虧待了她,惹得親人倒是好像仇人一般。”
賈母沉默不語:【誰知道呢?誰知道好好兒的丫頭長大了性子就左成了這樣呢?要說和寶玉有過相看意思的,也不隻她一個,怎麼看,薛家人就顯得懂事多了——再說了,那都是王氏這個蠢貨折騰出來的,看不慣我的玉兒,所以一下子和寶丫頭相親,一下子和雲丫頭親近,可是這都是私下的事情,對她們的名聲也沒有妨礙啊,怎麼就偏偏雲丫頭心裡就咽不下這口氣呢,倒好似我們折辱了她一般,都怪王氏這個蠢貨……蠢貨!蠢貨!這蠢貨這輩子最對的事兒,也就是替我們榮國府生了寶玉了。】
“行了,我也知道你不容易。把眼淚收收,彆出了門叫人瞧了笑話去。雲丫頭那裡,我還是那句話,嫁了人,親爹媽都管不著了,何況你們做叔叔嬸嬸的?既然她心裡對你們有怨,那就遠這點,當成一般親戚處著也就是了。”賈母如今自己膝下孫子孫女重孫子重孫女一大堆,也沒那個心思去管彆人家的事了,哪怕是自己娘家。
這事兒就算翻篇了,於是史家太太可算是能安心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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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在老祖宗差人給冰城送東西之前,冰城那邊又有東西捎過來了呢?
是今年收獲的棉花,因為八月裡收的,趕不上做好了給老祖宗當中秋節禮了,寶玉便乾脆盤算著當年禮吧,他取了自己應得的那一份,曬乾之後也約摸有三千斤。薛家商行如今越做越大(其實是跟著親戚走,越做越大)倒是想收了棉花呢,但是寶玉自己要送的人可多了。
京城那邊,十六那兒得送一份,甭管以公的名義送奏折的時候送過了一次,這次論私交的,必不能少了他。
京城中往來有交情的人家分一分,八百斤就這麼沒了。
京城那邊,收到棉花胎棉的人家,另外還收到一份使用說明——其實棉布大家都很喜歡啊,柔軟親膚,就是瞧著不如綢緞挺括罷了所以很少用以做外衣,現在是使用說明上寫了棉布和棉花做夾層棉衣,保暖貼身,那麼自然眾人就開始吩咐家裡的針線人去做起來了。
這比什麼繡花繡紋的簡單多了,各家快手的針線娘子很快就做好了,穿上之後,女眷們本就在後宅呆著的還好,沒什麼特彆的感覺,其餘譬如林如海、賈珠這樣每日要上朝或者當差的人就立即發現了棉花夾襖的好!防風,保暖,比穿一層層的單衣要暖和多了,外頭裹著同樣是寶玉捎回來的毛披風,這個冬天格外溫暖。
當然,寶玉也書寫了厚實的棉大衣的做法,不過京中的人沒人選擇那樣乾——八斤十斤的棉大衣實在是太臃腫了,相比較起來,還是毛皮更加輕便一些。
由此可以看出,棉花被廣泛種植之後,最受益的人群,其實是買不起皮子,往年都穿木棉或者咬咬牙全家買了薄絲綿的普通百姓。
寶玉拿到手的棉花送去京城的還隻是小頭而已。另外,黑省這邊,跟在他身邊的一百護衛得分一些吧?還有程峰和朱犇等一百禁衛軍也得有吧?
這兒一人給十斤八斤的,就得去掉毛兩千斤,這就隻剩下二三百斤自家用了。
哪裡還有多的賣給薛家商戶?
不過寶玉也給薛家人指了路,讓他們搭上裴副將的路子,棉花雖然不夠多,但是……
裴副將笑眯眯地說:“菜籽油、花生油、棉花籽油、瓦楞紙、毛糙紙管夠了啊喂!”
一旁的寶玉聽這話怎麼覺得有點耳熟呢?好像是——“啤酒花生瓜子飲料有需要嗎?哈根達斯冰激淩有需要嗎?這位乘客,腿收一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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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回,冰城那邊有東西送來,都夠老祖宗念叨好幾天的,這一次的棉花被子,老祖宗可喜歡了。上了年紀的人怕冷,尤其晚上躺下之後,手腳發涼,總覺得哪兒都往被子裡鑽風,老祖宗這幾年都需要人暖好被窩,放好幾個湯婆子才行。
今個兒換上棉被,好家夥,結結實實的十斤大棉被,把老祖宗頭一天睡得熱出了汗!
但是熱出了汗,老祖宗也高興:【這是我寶玉的孝心!】
再不幾天,在老祖宗的日日督促之下,要送去關外的東西都歸攏好之後,便被托付給薛家商隊的人了,回來的時候,小廝們還說在城門外碰到了林府的人,也是給寶二爺他們送東西去的,於是兩隊人馬就合二為一了。
老祖宗聽到這個消息,樂嗬嗬地點點頭說:“他們這一對翁婿,感情倒是好的。”
下頭坐著的王氏抽了抽嘴巴,並不很誠心地笑了笑:【林家人分明是給黛玉送東西去的,和我寶玉有什麼關係。】
不過她很快就沒空想這些了,因為驛站來信了,說今年陛下恩準,念在賈侍郎修河堤有功,準其回京過年。然後王氏又抖擻起精神,準備應對一切可能被老爺帶回來的小妖精和後院蠢蠢欲動的老妖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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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城的冬天也不是一般的冷,早起的雜事丫鬟、婆子、小廝們哪一個不是被凍得哆哆嗦嗦的?
寶玉和黛玉都不是苛責下人的性子,除了分給府裡下人每人幾斤棉花做被子之外,還早早命人采買了羊皮,給要在屋外乾活的下人們做了兩身羊皮襖子,至於貼身伺候的如紫鵑這樣的大丫鬟,則是灰鼠皮和兔皮襖子。
寶玉倒是不怕冷,自從他內功有所成之後,基本上已經無懼嚴寒酷暑了,自己就可以調節自身去適應各種氣候,不過看著跟自己來黑省的人接二連三被凍著了,他覺得,明年的棉花,還真是得多多種植才行啊。
說起棉花,今年收上來一萬多斤麵花,曬乾之後不到一萬斤,三成織布,七成彈棉花,彈出來的棉被棉襖,其中三成是寶玉的,是他借出種子之後應得的回報,剩下的以黑省駐軍的名義(這個時候就不需要分黑省那個區了,總歸私下的矛盾不能鬨到上頭去)給京中陛下送去一部分,餘下四千斤,一部分便被做成了軍大衣,一件足足十斤重,還有一部分乾脆就是打好的胎棉,除了小軍官先領了軍大衣之外,剩下的胎棉便被當做了年終獎勵,分給那些今年某些方麵特彆突出的士兵們,反正一份還是十斤,加上兩斤棉布,收到獎勵的士兵愛咋用咋用,愛做棉襖做棉襖,愛做棉被做棉被,也可以做薄棉襖加棉被。
薑百戶作為裴副將手底下會來事兒的小軍官,分得了一件軍大衣;他老爹薑老頭因為種植棉花過程中精心仔細,雖然已經不在編了,也得了十斤棉花和兩斤棉布,把老頭子美的,收到的第一天就和家裡老妻說:“分了給你做一件棉襖,再做一條棉被,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