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發之後, 倒是也有不少人自願成為牛痘的試驗者, 首先反應過來的, 是黑省北的裴副將,他原本就是黑省之中最先成為寶玉腦殘粉的,現在被一個輔兵少年搶在了前頭表現,很是覺得遺憾,遂他當天晚上就飛奔到黑省西的小村子去找將軍大人表忠心;另外, 薑千戶、薑千戶的大兒子薑澤等等都積極響應。
這倒是出乎了寶玉的意料——畢竟茲事體大, 這時候的人不相信自己才是理所當然的,。
牛痘,在彆人看來, 也就是牛天花,種牛痘之後, 怎麼可能安然無恙呢?寶玉原先都已經盤算著要麼讓自己身邊的人先成為第一批種痘的, 好給黑省的人做個榜樣。
至於說為什麼不是他身先士卒……即便是他想,周圍的人,彆的不說, 二更三更、阿九他們一定會死諫的。
現在這樣也算不錯,儘管在不少人看來, 這些黑省北和隨後也踴躍報名的黑省南駐軍將領們是瘋了瘋了,居然敢拿自己的性命去開玩笑;居然敢為了博一個前程,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是裴副將等人知道——不是的, 或者說, 不僅僅是為了一個前程而已。他固然喜歡升官發財, 可是沒有一個人不惜命,這個時候,願意站出來,自己不僅僅是想拍賈將軍的馬屁,還是因為,他真的信任將軍大人,相信將軍大人不會在這種事關生死的大事上開玩笑,也更不願意自己等人守護的黑省,爆發天花。
再譬如說,李百戶帶著的那一隊人之中,現在有十幾個開始發熱了,剩下八十多人竟然絕大部分都有誌一同地在知道了(莫軍醫主動宣講的)將軍大人需要誌願者出來嘗試種牛痘之後,願意試種。因為他們知道,試一試或許真的可以博一條命,但是不試一試,自己隊伍中的那些兄弟以及李百戶,也許就真的是隻能在等死了。
最後,經過軍醫篩選,被隔離的八十多人是死馬當活馬醫,全部要種牛痘;另外還有罪民村出來了二十餘人成為試驗者;還有一些黑省北和黑省西駐軍之中,主動報名的、身體素質過關的,一共湊了二百人。其中最後近百人中,有賈將軍身邊貼身伺候二更、阿九等四個家丁,則是叫那些成為牛痘試驗者的人更加安心了一些。
至於隻有二更等人則是因為二更三更他們覺得要是自己一次性就去種了牛痘,爺身邊就缺人伺候了。┓( ` )┏
…………………………
天花在黑省西出現的消息被嚴嚴實實地捂住了,這個時候,寶玉才深刻認識到,有時候消息的不透明也是善意的,尤其是現在資訊傳遞這麼落後,要是真的貿貿然讓黑省百姓知道了天花疫情,反而會引起黑省乃至整個關外的動蕩——這是目前絕對不能出現的,因為這場天花出現的蹊蹺,目前看來,是這一行人從朵顏三衛那邊感染得的,但是實情到底怎樣,還需要查探。敵暗我明,如果內部亂了,則是正好如了敵人之意。
很顯然,寶玉聯合烏紗帽搖搖欲墜好幾次可是每次都有突發狀況來不及墜的王巡撫在黑省尤其是幾個重大城市加緊巡邏,抓捕造謠生事者還是挺有效果的。因為這些年寶玉接手黑省軍務之後,將黑省裡頭的細作都梳理得挺乾淨,再加上當初董、習二人被擼下來之後,又清理了一批在黑省境內居心叵測的外族人,所以現在敢冒著大風險傳播謠言的人並不多。因為衙役和駐軍動作迅速、王巡撫一如既往地點卯上堂、賈將軍依舊在黑省西迎接談判即將歸來的京城大官(以及他老丈人),黑省一切的一切都如往常一般,絕大部分的人都不相信天花是真的出現了。
絕大部分人之中,並不包括黛玉。
因為寶玉的這一趟出府太匆忙,而後,二更三更等人也忙得不見蹤影,更加重要的是,後續軍中的軍醫拿著表哥的手書和信物來府裡拿走不少藥材。
黛玉不能不擔心,不論到底是不是天花,都說明本次情況很嚴重。【可是,既然表哥沒有說,那我更不能添亂,我一定要穩坐將軍府中,做出一切如常的樣子。隻希望,爹爹和表哥都能安然無恙,也祈禱隨行官員和將士們平平安安。】
緊緊地抱著芽哥兒,黛玉十分擔心但是卻強撐著,想要從小兒子身上汲取一些力量。
錢嬤嬤作為府裡的老人了,庫房等等的事情也瞞不住她,她上前幾步給黛玉端了熱羊乳:“奶奶您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打理好府裡,整個府裡可都指著您的吩咐呢。”
“嬤嬤說得對。”黛玉咬咬嘴唇,堅定地說:【這個時候,我不能上前去幫表哥的忙,可是也不能給他添亂。既然表哥希望的是黑省內一切如常,那麼我們將軍府展現出來給大家看的,就應該是風、平、浪、靜!】
錢嬤嬤很欣慰,她親眼見證了二奶奶從原先的小孩子氣到如今一點一點承擔起一位當家主母的責任,感覺之後,從小被他奶大的二爺能夠輕鬆一些了。
…………………………
當沈千針率先趕到的時候,二更和大發他們已經種痘七天了。
和黑省之內一般的大夫不同,沈千針絕對沒有在剛聽聞賈瑛召集人試驗種牛痘之後就覺得這是賈瑛草率行事、草菅人命;和軍隊內的軍醫不同,他也不是‘隻要賈將軍說的肯定什麼都是對的’的這種腦殘粉,他抵達的第一天,連飯都沒來得及吃,便直接戴了口罩穿好厚實的棉布衣,直奔隔離區。
叫他身後的三更伸直了手攔也攔不住:“沈大夫,您不等等我們家爺麼……”
“等個屁,他又沒得天花,我看他乾什麼。”沈千針一邊戴口罩,一邊悶悶地說。
茯苓趕忙給一旁的三更和幾位士兵們陪笑:他是真的擔心自己師父走出門就被黑省駐軍套麻袋了啊。
沈千針固執地首先進了隔離區。
第一個去看最先發病的冒炎章,冒大人依舊還活著——隻是全身都是皰疹,又因為皰疹很癢,莫軍醫怕患者忍不住下手撓破皮膚,所以莫軍醫和醫務兵們用布條把對方給捆起來了,此刻冒大人瞧著有些狼狽;以及因為長期高熱,冒炎章有些迷糊之外,居然半點沒有要死的樣子。
另外幾名官員也挺淒慘,一身可怕的膿瘡,不過大體一時半刻也死不了——沈千針原話。
再看了看後來發病的李百戶等人,情況則更是要好一些,雖然瞧著都是滿身膿包的挺惡心,但是神智都是清醒的。
見此,沈千針立即要來最近的藥方和湯藥渣子,看過聞過之後,倒是麵色平平地對李百戶說:“也是你們運氣好,賈瑛是個舍得給你們用好藥的。”
李百戶等人知道,自己這些天喝的藥很多都是將軍大人命人從將軍府庫房直接拉過來的,現在又聽神醫這麼說,怎麼能不感動呢?
一旁候著的莫軍醫等人眼巴巴地看著整個大明都赫赫有名的江南神醫,想要聽聽對方有什麼更好的建議。
沈千針卻說:“行了,這方子繼續吃著,聽天由命,能再熬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基本死不了了,最多落個□□臉。再帶我去看看種了牛痘的人。”
二更和大發等人的情況,瞧起來並沒有比冒炎章和李百戶等人好多少,因為牛痘的初期症狀和天花比較相似,發病急,體溫驟升,有煩躁、頭痛、咽痛、四肢酸痛、寒戰、嘔吐、便稀等症狀。不過他們是全部神誌清醒的,比那些個文官要強多了,可見牛痘雖然和天花相似,但是毒性應當是要弱一些。
沈千針來的時候,這些種了牛痘的人已經過了皮疹期,和丘疹期,漸進入皰疹灌漿期了,痘瘡漸成膿皰,有痛感,周圍紅暈加深,體溫也開始再度升高,但是其中大發、二更和阿九等人,卻比彆的一百九十幾人要情況更好一些,他們體溫漸降、膿痂漸乾縮或破裂結痂,已經開始形成痂蓋,倒是像那些得過天花之後,能夠僥幸活下來的人,想來再經十天到二十天,痂蓋全部自然脫落,稍微落下點痕跡,便可算痊愈了。
並且,自從發現天花的第四天起,黑省李百戶手下的人全部種了牛痘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得了天花的病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