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大朝會,禮部尚書把這事兒拿出來議了,朝中絕大部分的文臣是反對,剩下的武將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衛閣老和林如海這麼多年難得幾次持同一觀點。
十六看下頭紛紛擾擾,便點了太子,詢問其想法。
朝臣們一看:【嗬,這是陛下給太子殿下出難題啊!這該怎麼回答呢,要是反對,固然文人開心,可是宗室之中對太子殿下還能親近得起來麼?若是答應了,贏得一群朝中毫無助力可用的宗室子弟的好感,卻叫文人們覺得心裡不舒坦。這事兒……怎麼看都是順了哥情便失嫂意的啊!但是太子殿下太子之位早已經確立,也不需要皇室宗親敲邊鼓什麼的,他應該更需要朝臣的支持吧?對吧?】
眾人都是這麼想的,他們卻不知,這是天家父子唱雙簧。
水旭被他親爹點了名,出列之後,斟酌著說:“回父皇的話,兒臣以為,可開此例。”
哈?
儲君之位乃是真正的一人之下,所有朝臣不論文官武將都站在他的身後,此時水旭說了這話,後麵的人幾乎要驚掉了下巴,心道:【太子殿下未免也太……敢想敢說了吧?他就不怕失了讀書人的心麼?】
【十六:我從未怕,我兒子也不怕,真的!】
隻聽得大殿之上的九五之尊聲音淡淡地問了一個哦。
太子殿下便開始詳細述說自己的見解:“夏商周實行世官製,貴胄子弟世代繼承祖上的權位,不論人品、才乾如何,隻要有個好祖宗,便是一世榮華;後,又推行察舉製,通過地方察舉和陛下征召補充官吏,主要以“德、才”作為選拔人才的依據,以孝廉為重要考察科目,雖初衷是好的,自下而上推舉官員,然豪門大族、累世公卿在地方隻手遮天,使得察舉製這一起初純粹甄選德才兼備的官員的製度成為笑話,甚至出現‘舉秀才不識書’的情況;再之後的九品中正製亦是如此——以官舉士終失公允。前朝雖多弊,但是科舉製卻值得一提,,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隻要真的有才乾,哪怕是普通農家子,也有一步登天的機會,先帝曾說前朝科舉對於學子的身份要求過於嚴苛,遂特在我大明建國之初便恩準士農工商皆可應試,隻除奴籍、賤籍不得參考。及至父皇寬厚英明,為軍中軍戶正名,並特赦對我大明有突出貢獻的罪民亦可參加科考。敢問諸位大人,我大明律中有哪一條規定了,皇室宗親不得科舉?”
這……好像確實是沒有明文規定。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大明律中雖無律法規定,但是從前朝到本朝,自科舉開考以來,從未有皇室宗親參與。皆是因為天家子孫本就有前程,又何必與寒門學子爭奪入仕的機會?若教天下人知道,怕是引起讀書人的不滿,乃至民心不穩啊。”衛閣老走出一步,以一副老臣的姿態發言,看似好意提點太子殿下所言中的疏漏,實則不動聲色地代表了讀書人一回,衛家原本就以世家自詡(雖然之前一直都是二流的),但是隨著前朝戰亂一些一流世家倒下,到如今,衛家已然成為世家清流中的領頭羊了(雖然這一群羊的數量其實很小)。
蔡閣老隻是愣神之間,就被衛閣老搶了先發言的機會,然後這位棄武從文的最年邁的老大人想了想:【太子殿下才入朝兩個多月就敢在這麼大的事情上如此旗幟鮮明地發表意見,應當不是任意妄言的,我還是靜觀其變吧。】
衛閣老把矛盾上升到民心的地步,叫水旭一下子被噎住了。
禮部侍郎周世安身為太子太師,在東宮表明立場,並且旁觀悄悄揣測了聖意之後,毅然決定站太子殿下這一邊:“臣以為,衛大人此言過於危言聳聽了,我大明從太初元年起,共開文科含恩科二十場,其中錄取人數最少的一年乃是太初四十二年,三甲進士六十五人,其中真正農門舉子七人,另五十八人中,家世最好的,若是臣沒有記錯,乃是衛大人嫡次子,另有蔡大人的孫子、錢大人的侄子……又有武科含恩科共十九場,幾乎每一場錄取的武進士超過大半之數都是將門之後,最叫人記憶深刻的便是榮國府自賈瑛賈大人和後來的賈環、賈苒等等。衛大人若是硬是要說宗室皇親參與科考是奪了百姓之機會,下官……是不敢苟同的。”
十六坐在最上頭,一聽周世安這麼說便樂了:【這許多年下來,終於還是有人了解朕欣賞的上奏方式了。就該這麼來麼,不管什麼事兒,有理有據擺出事實和數據,才是最能說服人的。亮亮(太子殿下水旭的小名)啊,且還需要好好學一學。】
難得地,林如海在衛閣老啞火之後也站了出來,當然衛閣老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一下子被周世安這廝的數據給砸懵了的。
林如海不疾不徐地說:“縱然周大人分析得有禮,可是百姓並不願意費心思聽取這些,即便朝廷張榜公布,一時間也難堵悠悠之口,民間流言起,於社稷不利。”
“是啊是啊……”
“林大人說得對啊。”
“百姓見識淺薄,萬一不能理解其中意思,定然是要誤解了朝廷的,那就不好啦。”
下頭附和者眾,言之鑿鑿都是為了朝廷名聲,仿佛……
“佛篤定之後的科舉試就一定會有黑幕,會失信於學子們呢?陛下,臣有所不解。”寶玉微微躬身拱手出列,“既然大明律有言‘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緣何故‘宗親有才不得以科舉甄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