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這一場大變革, 被視為東宮一係正式於朝政上開始發揮影響力的標誌,但是叫眾人看不明白的是,這……陛下好像是一副老懷安慰的樣子?
當然, 陛下並不老, 去年才過了四十整壽, 按照先帝的壽數來看, 如今這位萬歲爺在皇位上尚且可以繼續兢兢業業乾個三十年。
【陛下, 這真的不是想捧殺太子麼?還是說, 太初朝的前車之鑒過去了十多年,陛下已經不記得當初先皇老邁、諸子年富力強野心勃勃釀成的慘禍了?】不怪這些當官的想得多,因為從大明朝往上數, 從小被冊封為太子, 安安穩穩熬到爹死登基的儲君實在是不太多, 往往都是羽翼漸豐的東宮成了出頭鳥,被日薄西山的萬歲爺忌憚了,然後越看越不順眼地給弄下去了——這案例, 不需讀書人, 就是說書人都可以說出十好幾個。
但是就目前看來,咱們這位陛下, 還真是實心實意地想要手把手教太子怎麼使用身為儲君的權利的, 看看這場大事之中, 周世安和賈瑛的表現就知道了, 這二位分彆是東宮太師與太傅, 可不是吃素的。
亦有年邁的老臣在心裡唏噓一句:【當年先帝一開始也是如此對廢太子的, 可是後來不也照樣……】
後來如何,最起碼還要好些年才能驗證。
如今的東宮才將將伸手朝政,羽翼未豐,遠不足以給陛下帶去威脅,故而這對天家父子攜手唱了個雙簧,將宗親參與科舉的大事給搞定之後,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頓飯。
倒是另一對翁婿,情況好像不太妙。
人家說,一個女婿半個兒,林如海隻黛玉一個嫡女,連庶子庶女都沒有,據說近親幾支也都沒人了,弄不好以後養老都得指望女兒女婿的。所以原先賈瑛在外任職,每每有人參他,最後提他斡旋的,都是這位林大人林閣老;聽說賈大人那時候在外地也是一心牽掛嶽父的,每年的年節禮都是豐厚又貼心,這一對,堪稱是京城甚至大名單翁婿相處典範。
但是誰曾想,這一對和諧翁婿就能夠鬨翻了呢?
聽說三月底休沐日的時候,賈大人帶著一家子去林府,出來的時候腿上一個腳印子!誰敢給堂堂賈尚書賈太傅一個腳印子?!
又聽說第二天一早賈大人和往常一樣在寧榮大街路口等他嶽父的馬車一起上朝,結果卻等了一個空,差點遲到了大朝會——等他騎著他那一匹通體雪白無一絲雜毛的駿馬緊趕慢趕,進宮之後又一路小跑才趕到金鑾殿之後,才發現他嶽父大人早就到了!瞧見他氣喘籲籲地進殿,他嶽父林大人還訓斥了他一頓儀容不整什麼的。
第二天小朝會亦如是。
從那以後,這對一直結伴上朝的翁婿就拆夥了——也不能算拆夥,就是賈大人基本上都等不到他嶽父大人了。那林大人,有時候是提前走了,有時候是換了一條路,有時候甚至遠遠看到了他女婿的坐騎,就叫趕車人繞著走。
這樣一來,誰還看不出來,林大人沒有彆的意思,就是對他女婿有意見了唄。
【咿,當初在散朝之後倒是說得冠冕堂皇,實則哼哼也不過如此。】衛閣老聽聞此事,樂了好一陣。
他那有心疾的大兒子衛若慜搖著折扇道:“父親,你看是否差人去中間再挑撥一下?失了賈家助力,林如海不足為懼。”
衛閣老點了點頭,又說:“更重要的是,咱們的人在林府如今怎麼樣?”
“林府就林如海一個主子,這林如海又是個孤拐性子,不喜生人貼身伺候,派去的丫鬟怕是不好近身。”
“尋摸不到機會,就主動製造機會。誰在外麵?”衛閣老忽然喝了一句。
書房門打開,是他庶子衛若思:“父親,二哥有信來。”
“行了,擱這兒吧。”衛閣老和衛若慜都鬆了一口氣,對遠在千裡之外的二兒子/二弟的來信卻是毫不在意。
衛若思被他親爹隨手揮退,退出書房的時候,眼神沉了沉。
…………………………
寶二老爺和他嶽父最近不太愉快的事兒榮國府裡頭的人也知道了,但是在兩撥碎嘴的丫鬟婆子被狠狠罰了之後,府裡的人便不敢再議論。
已經辦退休狀態的賈政招來二兒子問了個究竟,知道這是兒子與他嶽父政見不合引發的矛盾之後,摸了摸胡須道:“你二人都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罷了,國家大事,便是親父子的情麵也不必講。不過,你也可以回頭私下好好給你嶽父賠個不是的嘛!”一副睿智寬厚老人家的樣子,這就相當於是鼓勵寶玉,回頭再遇到這樣的情況,還是和現在一樣堅持己見彆怕和他嶽父對著乾。
寶玉微微一愣,然後點頭應下,出門的時候,琢磨著便宜爹摸著一把白胡須的笑意到底是因何而來:【是了,這麼多年朝中起動蕩的時候,老祖宗總會對父親說去和嶽父大人討個主意,其實便宜爹這內心還是稍微有點兒不服氣的吧?反正這種舒心的笑一定不是因為看破了我和嶽父大人之間的默契,因為大哥哥如今遠在湖南,沒人給他解釋其中原委……算了,且看看,不妨事就讓他繼續誤會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