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潮每五年就要衝擊一次邊境,所到之處屍橫遍野。
刺客以刀上濺過的鮮血標榜榮耀,盜賊炫耀自己輕易擄走的金銀,而看守庫房的仆人隻能被暴怒的奴隸主活活打死。
生活在中古世界的普通人類,要麼求得騎士團或者神殿的庇護,要麼祈禱自己好運,家族中能誕生一個擁有天賦的孩子改變命運。
史詩隻會歌頌強者。
沒有法律能製裁他們,沒有國家能命令他們,一代又一代的傳奇人物呼風喚雨,縱橫四海。
而普通人隻不過是史詩中凸顯英雄氣概的數字,隻不過是某時某地強者決鬥中喪生的炮灰。史詩會用大篇幅讚美兩個法師是如何激烈對決以致風雲變色,對葬身其中的普通人卻絕口不提。
這就是中古世界最現實的法則。
即使伊莉雅來到這個世界快十年,她依然很難改變自己的觀點——她並不在乎人類。
這個充滿普通人的世界於她不堪一擊。
伊莉雅能暫時忍耐他們對自己的挑釁與利用,來自蘭斯洛特多年的教養,來自她對親友的尊重。
但這種平衡看似穩定實則脆弱不堪,倘若她有一天終於被這個世界層出不窮的糟糕事激怒,倘若她終於放棄袖手旁觀決定參與其中,倘若她終於打破中立開始修改這個世界的法則。
沒有人能阻止她。
因此布魯斯說——
“伊莉雅,去彆的地方看看,世界並不都像哥譚這樣。”
所以她開始到處看看。
有時她在沙漠中,觀察土著為一隻羚羊搏命奔跑數天;有時她在亞馬遜,跟隨學者深入雨林追蹤猿猴與鳥類;有時她隻是躺在風裡,傾聽地麵的每一聲對話與心跳。
她一直是個好學生,是個乖孩子。
一千多歲了還強稱孩子是不是有一些矯情?
伊莉雅自嘲一笑。
但她願意做一個孩子。
上一次返回韋恩莊園,她意外在倉庫灰撲撲的儲物櫃中翻到幾個快褪色了的兵人,裝束與蝙蝠俠倒挺像,伊莉雅興衝衝地抓著兵人就去詢問阿福。
“這是布魯斯老爺小時候的偶像,”阿福笑眯眯地眨眼,“或許布魯斯老爺會很願意向你分享他。”
於是他們從書房的抽屜裡翻出了一疊舊磁帶,啟動多年未用的老放映機,在沙發上看了整整一下午灰幽靈的故事。
伊莉雅湊到沙發邊試圖抓一把爆米花,抬頭時意外看見沙發上布魯斯的位置坐著個黑發藍眼的小男孩,他穿著迷你版的灰幽靈裝束,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試圖學習動作。
伊莉雅瞬時間明白發生了什麼——她幾乎從不主動對自己的家人使用真實之眼,隻有在極強的感召下才會觸發世界線閃回。
這是布魯斯此時強烈感召的回憶。
伊莉雅不動聲色地窩回沙發,她的餘光裡,有位長發女士靠近了小布魯斯。
“我想學會這個保護你們!”小布魯斯驕傲宣稱。
女士發出柔軟的歎息:“噢......布魯斯,不用這麼著急證明自己,你的父親會保護好我們的。”
“無論什麼時候?”
“無論什麼時候。”
小布魯斯得到了來自母親的親吻,他抓著灰幽靈兵人小聲嘀咕:“我從明天起就練習剛剛的那個動作......隻是為了以防萬一。”
回憶閃回出的影像在空中閃動兩下,很快破碎消散。
成年布魯斯在幻象後輕輕歎了口氣。
伊莉雅討厭總是能從布魯斯身上看到自己。
她當然沒那麼無私,也沒那麼持之以恒地對守護正義兢兢業業。
隻是在一些瞬間,某一些瞬間。
她看到被困在過去的自己。
有一種自我犧牲來自於高尚的利他主義,但另一種則出於自我厭惡和自我毀滅的潛意識。
我們往往很難分清楚一個英雄究竟是為了保護他人而不得不英勇獻身,亦或是他其實早就追逐死亡久已,願意用死於戰鬥作為自己完美的落幕。
但這不是一種勝利……這當然不是一種勝利。
這隻是最後的,疲憊的放手。
我們都被困在了過去,布魯斯,伊莉雅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我們獻祭了自己一部分的成長來換取無休止的戰鬥,以至於到最後我們都不知道該如何停手。
隻要還活著,回首時便永遠無法從那一天逃離。
那一天我的世界倒塌,那一天我的信仰消逝,那一天我被命運選中。
我曾無數次問自己。
我是被留下的幸運兒嗎,還是隻有我被拋下了駛往永恒寧靜的死亡列車。
從那一天起,我的生命出現了斷層。
三曲翼大廈樓頂的雲層開始翻滾,一場秋雨正在醞釀。
亞曆克斯坐在他的辦公室發號施令,他有時會見一些神盾局的官員,做一些像模像樣的正事。有時見一些九頭蛇的特工,花上更大的力氣去摧毀剛才做下的正事。
這可真有趣不是嗎。
伊莉雅踮踮腳在樓頂跳著踢踏,法則下她無法被任何科技側檢測,完成一次完美的潛伏毫無問題。但她樂意露出一些小小的馬腳,看這個敏銳的小蛇被驚得疑神疑鬼。
“......按計劃進行。”
“Hail Hydra”
“Hail Hydra.”
九頭蛇的特工太好認了,他們會用同一個口號作為身份識彆。
如果她也用這個口號,再盜取一個人的外形,伊莉雅撓了撓側臉,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通過身份識彆?
她為自己的設想笑了起來。
不,不必這麼麻煩。隻要他們不來招惹麻煩,伊莉雅仍然願意保持自己岌岌可危的中立。
她聽了一耳朵彙報,無聊之下開真實之眼查了一遍整棟大樓的陣營分布,實在沒忍住在樓頂笑出聲。
神盾局不如叫九頭蛇分部算了,伊莉雅看著滿樓的紅點想,霍華德正在做的與其說是拔出九頭蛇,不如說是從九頭蛇裡救出碩果僅存的神盾局員工。
她看著又一個特工敲門走進來,娜塔莉……噢,對不起,應該是娜塔莎。她美貌的舞蹈老師,真實身份是神盾局特工。
伊莉雅蹲下身觀察這個美麗女人的麵部表情。與她韋恩莊園時很不一樣,即使她此時看上去依舊嫵媚多情,卻像是一束花開到最後,露出淬毒的花心,你不會再將她與雜誌上那個甜心女郎混為一談。
她被派往……曼哈頓。
曼哈頓?
伊莉雅在檔案上看到了托尼的臉,他們想做什麼?
偷托尼的裝甲…還是試探自己?
巨龍吝嗇的本性使她躁動起來。所有物遭人窺伺的感覺糟糕透了,伊莉雅擰眉注視著那個野心勃勃的家夥,不自覺地咬著下唇。
那麼,要殺死他嗎。
要殺死他嗎——普通不過的人類,脆弱得不堪一擊,卻敢貪圖他不該妄想的東西。
在中古世界伊莉雅有無數個理由,或者壓根不需要理由就能殺掉他。
沒有人敢說她做得不對。
布魯斯是對的——她不在意法律。
她不在意自己的殺戮是否有足夠的法律條文作為依據,也不在乎自己的行為會被歸類為正邪哪一方,巨龍有巨龍的“正確”。
但他們會怎麼想呢。
覺得她真的是在為民除害,抑或是判定她不過在滿足自己的私欲?
伊莉雅常年靠撒嬌打滾混日子,如果有朝一日她表現出過強的攻擊性——也許他們就會認為,遲早有一天她會到達他們無法遏製的地步。
然後……開始欺騙。
以及利用…防備…限製。
伊莉雅從不認為人與人之間的寵愛是毫無緣由的。
漫長的時光裡,她觀察人類,學習人類,儘量佛係生活得過且過,做過去的自己聽了會嗤笑的蠢事。
換取一些…活在族群中的錯覺。
雨水下落。
龍女大張雙臂,仰臉迎接今年的第一場秋雨。
傳統的龍族會在初秋的第一場大雨落下時進行狩獵,這是一場傳承久遠的儀式。
春季誕生的幼崽將在這天第一次出現在族群麵前,他們會展示自己的天賦,同族群環繞龍島飛行,並在未來的日子裡跟隨不同屬性的長老成長。
伊莉雅有幸在傳承記憶中看過這一幕——健壯的青年巨龍們飛在最前方清掃危險,幼龍拍擊尚且稚嫩的雙翼高鳴著上升,父母們緊隨其後,他們會叼住不慎下落的龍崽,鼓勵地回以低鳴。
他們迎著雨幕飛翔,慶祝新生與成長,血脈在這一刻彼此相融。蒼穹之上的神靈們注視著這古老的種族,降下他們的祝福與恩澤。
……如果戴安娜沒有那麼早死去。
如果她不是被留下來的那一個。
她會不會有幸趴在黑龍的肩上,像其它小龍那樣歪歪扭扭地學飛。
戴安娜一定也會一次又一次地叼住她,嘴上嫌棄得很,但動作卻溫柔又小心。也許,也許戴安娜愛的男人會願意給她施一個小小的發光法術,伊莉雅就能成為整個龍群中最靚的崽。
她會很驕傲地從每個小龍麵前飛過去,會有很多小龍羨慕她,也許他們會試圖撞過來引起注意,然後被不耐煩的戴安娜一尾巴掃回父母的懷裡。
……也許她會一起死在龍族的滅族之災裡,但足夠劃算。
龍女沐浴在紐約的第一場秋雨中,雨水擊打在她的臉上,世界被模糊成毫無意義的深灰背景。
她站在城市之巔,發出無人應答的高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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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三十。
伊莉雅淋了半下午的雨,抱著兩盒甜甜圈回了曼哈頓的彆墅。
托尼正與新上任的助理麵麵相覷。
扳倒奧斯本後,斯塔克國際的實權逐漸收攏,需要小辣椒處理的公務越來越多,她實在沒精力應付大齡兒童的各種幼稚要求,決定從法律部提一個助理上來幫忙。
她挑中了娜塔莉亞——外表美豔動人堪比模特,履曆看上去也還算不錯。
私人助理的工資足夠豐厚,希望老板看在她的美貌,娜塔莉亞看在他的薪資,能互相容忍著把這段最忙碌的時間度過。
小辣椒互相介紹到一半,門開了。
濕漉漉的小女孩披散著頭發,抱著兩盒甜甜圈站在門口,她看上去有些茫然,雨水順著衣擺下落打濕了地毯。
“啊…這是?”
托尼幾大步衝上來,解下套在T恤外的襯衫蓋在小姑娘的頭上就是一頓揉搓。
“下雨你就硬淋著?我沒給你錢買傘?”他又氣又急,手下的動作倒很溫柔,“你說的出門逛逛就是這樣?”
伊莉雅站著讓他揉,被扯了頭發也不吭聲,委屈屈地舉起爪子。
“喏,甜甜圈。”
“放下!老實坐著!”托尼拍下龍爪子,抓住盒子往沙發上一扔,“好好反省。”
龍崽子委屈屈又應了一聲,抱著膝蓋坐在沙發左瞧右瞧。
她和小辣椒打了個招呼,眼神一掃就和牆角的紅發女人對上了視線。
“好久不見,娜塔莎,”伊莉雅笑嘻嘻地揮揮手,向驚訝的小辣椒說明,“娜塔莎曾經是我的舞蹈老師,她是前任俄羅斯皇家芭蕾團首席,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了。”
精明如小辣椒很快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她臉色微微一變,收回還沒遞給托尼的檔案:“這樣…我竟然不知道斯塔克工業原來這麼臥虎藏龍。”
伊莉雅眯眼笑了,輕輕扯了扯托尼的衣袖:“畢竟世上總是有很多巧合,托尼,我能和她聊聊天嗎?”
她的眼睛亮亮的,眼神柔軟又溫馴,看上去就像是提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要求。
“當然,莉莉,如你所願。”男人低聲應下,放在背後的手指輕輕一晃。
星期六收到主人的命令,隱藏在牆體下的機關依次扭轉,屏蔽係統瞬間切斷整棟彆墅與外界的信號聯係。
小辣椒收拾好文件迅速離場。
娜塔莎注視著沙發上的一大一小,偏頭露出笑容。
“噢…好久不見,伊莉雅。”
“好久不見,娜塔莉,”龍女玩味地選擇了這個假名,“我相信這次再相逢並不是一個意外?”
女特工微微一笑,她心知自己這次的潛伏任務已完全失敗,現在抵賴毫無意義,伊莉雅從來不是什麼可以被愚弄的小朋友。
“按照你喜歡的?美式加糖,星期六可以烘烤甜餅,可能沒那麼好,不過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來。”龍女叼著甜甜圈提問,她看上去情緒並不高,漫不經心地擦著頭發連個餘光也沒分給旁人。
但更深更寒冷的氣勢從溫和的表象下冒出頭來。
她的身形正緩慢變化,成年的龍女輪廓鋒利,伊莉雅單手將托尼摁在身後,龍鱗從她的麵頰依次冒出,瞳孔拉長,金黃的龍瞳如岩漿般沸騰燃燒,使她體現出詭異可怖的美感。
“畢竟大家都認識,你直接說,還是我自己查?”
堪稱彬彬有禮。
“我隻是奉命前來保護斯塔克先生,”娜塔莎高壓下瞬間想通這次任務的不同尋常之處,任務上對女孩的存在隻字不提——必然有哪裡出了差錯,此時必須想出方法逃過一劫再想下策,“我並沒有惡意,很抱歉給你帶來了不好的情緒。”
龍女歪著頭看她,伊莉雅看上去已經完全不像是人類了,她的目光森冷,打量著這個屢次三番出現的入侵者。
“你不清楚我在這裡?”她語氣玩味地反問,“那你猜施密特先生知不知道呢?”
女特工的臉上閃過一絲極快的震驚。
“這不是我應當了解的事情......”
“你上次離開之後,”龍女不耐煩地打斷了她,“九頭蛇順利獲取你提供的情報,並對我采取了行動,那可真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她打量著女特工掩飾得極好的表情,能量之眼反饋的信息使她能看到女特工表麵的平靜下暗潮洶湧的情緒。
“想說不可能?”
龍女靠近娜塔莎,時刻注意著托尼的方位,確信自己已經完完全全擋住了他。
“我今天去三曲翼大廈逛了一圈,”她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去什麼兒童遊樂場,“你猜我聽見你們那個了不起的施密特局長和你們可愛的神盾局特工說了些什麼?”
龍女注視著女特工。
“Hail Hydra.”
她的聲音溫柔如情人低語。
娜塔莎被這驚天消息震得瞳孔緊縮。
“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龍女笑笑,“我隻是想知道,你究竟算什麼呢?是鷹,還是蛇?”
“羅曼諾夫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啦!我!是!不!是!你!們!的!小可愛!!
成長或許就是……由眺望的那一方,變成遠行的那一方。
本章布魯斯的人物定位使用DC編劇給出的官方共識,後期仍然會有所改變——本文中的每一個人物,他們的性格都不是恒定不變的,每個人都在改變,每個人都在成長。希望大家能足夠耐心陪他們走下去,啾咪。
神盾局地址…我查了居然還有說在蒙古的,算了我們就當它在紐約。
這是今天的日萬,請各位客官查收。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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