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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大作,巨大的冷杉樹們在風暴中搖曳。
那棟如堡壘一樣的天下第一樓,忽然間懸在了空中。
柯縱橫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詭異的紅雲,說道:
“天有異象,將現妖邪?莫非是那隻巨龜醒了?”
簡山海搖頭說道:
“當年它路過蜀都,吞噬了那麼多修行者,也不見天地有如此異變。”
紅雲散發出光芒,清晨的景象就像是蒙上了一層血紅。而紅雲本身還在不斷地彙聚,層層疊疊
秦天下看著這一切,默不作聲。
他見過這樣的雲,就在去年冬季,他前往極地,追獵一隻潛藏在北極冰海裡的巨鯨形態的萬獸。
那場戰鬥險些要了秦天下的命,但也是那場戰鬥,秦天下感受到了突破萬川歸海的可能性。
他運轉氣海靈氣,想要與天地溝通,而天地回應他的,便是紅色的雷雲。
雲層中仿佛積聚著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天雷煉體。
儘管沒有渡劫過,但劫數到來前的瞬間,秦天下就已然感知到自己要經曆的。
最後……他放棄了。
因為沒有絕對的把握,他收轉了全身的靈氣,隔絕了與天地的感應。
從此之後,境界上便再也無法前進半分,就像是已經達到了這個世界的巔峰,有一道巨大的天花板,死死的蓋在了他的頭頂。
他能做的,隻有參悟功法,開創出更多強大的戰鬥手段。
再見到劫雲,秦天下的心裡五味雜陳。
難道異獸也能提升境界?
“你們快看!那些黑霧是怎麼回事?”說話的是卿煙雨。
順著卿煙雨所指,正是層層紅色雷雲的正下方,無數詭異的黑霧不斷地溢出。
……
……
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層紅色的濾鏡,地麵被巨大的陰影籠罩著。
夜叉鬼知道天下第一樓已經到來,但他的心思卻在彆處。
黑霧繚繞,強大的靈力波動,讓顏又魚的身體處在一種如秋水拂動般的波紋裡。
她開始不計成本不計後果的釋放靈氣,源源不斷的靈氣通過氣海運轉,變成足以讓人血肉滋生的聖光。
這些聖光在竭力的修複著荊簡的殘軀。
可一個人如果連心臟都破碎了,又如何能活?
“他已經死了。天下第一樓總部也已經趕到。不過你可以放心,秦天下不想殺死你,他認為你體內有著某種特殊的東西。”
一道血紅色的弧刃斬出。
夜叉鬼明明內心認定了大魔頭已死,卻還是害怕,下意識的就打斷了顏又魚治療的動作。
顏又魚的肩膀被弧刃斬傷,黑色的紗衣印出紅色的血跡。
她不為所動,仍是執拗的在對著荊簡施展治療。
“沒用的。如果這場針對你的陰謀,大魔王對你沒興趣,你反而是最安全的,周圍的人也不會受到牽連。”
“王五行,阿卡司,周沉淵,雲東流與牛大春,這些人本都可以沒有事情,要怪就怪大魔王吧,如果他不想救你的話,這一切計劃,就全部得改變。”
夜叉鬼不明白的是,這些黑霧是什麼?
來自顏又魚的體內,那些命運之力竟然開始具象化。
天下第一樓終於降臨,那巨大的樓宇落在地麵的瞬間,讓整個樹海都在震顫。
但很快,人們發現這些震顫並不僅僅是來自天下第一樓……
遠方忽然浮現出隆起的山丘,大地開始層層斷裂,越來越猛烈的震顫感,讓天下第一樓中的強者們都心生警惕。
夜叉鬼帶上了夜叉麵具,看著遠方:
“萬獸?不……這不是萬獸,沒有魂晶的波動氣息。難道是……人界的生物?”
夜叉鬼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強大的生物,這與他得知的人界的資料不符。
他內心生出不安,下意識看了一眼荊簡,荊簡的身體已然破碎,但那些繚繞的黑霧,卻似隱隱將其纏繞。
夜叉鬼不明白這是什麼,隻是確定了這具身體已然沒用了生命氣息後,夜叉鬼才稍微安心些。
天下第一樓的大門打開,一眾人間最強的修行者們,見到了觸目驚心的一幕。
柳病樹心下一沉,不知為何,他感覺黑魔女散發的黑霧,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熟悉感,就像他每次犯病時,自己識海裡會看見的東西一樣。
在顏又魚的身後,巨大的山岩在移動著,每一步都是地動山搖,整個樹海仿佛都在崩壞。
“掌櫃,您交代的事情已經完成。”夜叉鬼見秦天下到來,已然調整好姿態,就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黑色的霧氣越來越濃烈,此間的每一個人,至少都是九武尊級彆的高手,自然能夠感知到這並不是靈氣。
這是極為詭異的一幕,仿佛所有事情交織在了一處。
遠方是巨大的山岩抖動,那隻曾經讓半壁修行界都無可奈何的巨獸正在蘇醒。或許是天空中那蘊含著毀滅性能量的紅雲讓這隻異獸感到了驚恐。
在大地層層崩碎的軌跡上,一名少女身上散發著無窮無儘的黑色霧氣。
她瘋狂的透支著靈力,無助的看著身前身軀破碎的少年,不管怎麼灌注靈力,都無法將那個少年殘破的身軀拚的完整。
秦天下皺起眉頭,沒有想到夜叉鬼的手段如此狠厲。
他一生殺伐果決,也並非慈善悲憫之人,尤其是眼下這片大地,很有可能遭受難以想象的摧殘,而少女身上不斷湧現的詭異能量,秦天下心裡也有了判斷。
當務之急,並非追究夜叉鬼的責任,而是帶著眾人離開。
“那隻異獸既然已經蘇醒,我們這點人,恐怕難以與它為敵。”簡山海提醒道。
柯縱橫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即便三人聯手,也隻能阻礙靈龜的腳步。
秦天下看著顏又魚,伸出手說道:
“過來吧,我不會害你。”
顏又魚沒有反應,隻是跪坐在荊簡的身前,雙手按著荊簡破碎的身軀,嘴裡不斷念叨著: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生死乃是世間最絕對的規則,又哪裡可能會隨著她的意願而改變?
秦天下還在說著什麼,柳病樹也說著什麼,周圍有人聲,有恐怖的劫雷在雷雲中積聚的聲音,有大地碎裂的轟鳴,有遠古異獸的驚吼。
可顏又魚聽不見。
她就是不斷的,一遍又一遍的往荊簡的身上灌注靈力,那些黑色的命運之力也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意願,源源不斷的轉化為靈力。
當她終於發現,自己無論怎麼做也救不活荊簡的時候,整個人忽然怔住了。
血紅色的世界裡,所有的聲音都漸漸淡去。時間忽然慢了下來。
她看見遠方群山蒼翠仍鬱鬱蔥蔥,如同性子清冷的看客。
她看見天空的雷雲翻滾如海潮奔湧,漠然高遠。
她聽見耳邊的風搖曳樹枝,驚鳥穿林窸窸窣窣,像是輕聲的嘲弄。
世界仿佛不曾變過,她就像是一個外來者,從來不曾被接納,連帶著她所愛的一切,都要歸葬於山川天地。
她手指微微彎曲著,視線裡的一切已經被眼淚扭曲成碎裂的樣子。
顏又魚這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厭惡自己。
她抱起荊簡的身體,仰起頭看著不遠處那幾個陌生人:
“為什麼你們就是不肯放過我……”
“為什麼我喜歡的人,就是要一個個消失……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那麼討厭我?”
“我也有一直在聽你們的話,去做那些你們不願意去做的事情啊……”
眼淚從臉龐滑落,濁熱的淚水沾染塵埃,少女的聲音,一句比一句淒然,一句比一句絕望。
可世界就像是末日來臨,那些絕望悲傷的呐喊,散落在風裡,無根無萍。
“我明明已經認命的縮在了角落裡。我明明已經那麼努力的在遠離著你們!”
“我已經不要熱鬨了,我已經不要自由了!我……隻是想和他一起活下去的,我隻想和他一起活著啊……”
一直都溫婉如水的女孩子,臉上隻有憤怒與絕望。
就像是最珍愛的事物被人踐踏了,那是她拿著整個世界去換來的,是她舍棄身為人類應該擁有的種種權利求來的,可如今,隻剩下一具毫無生機的殘軀。
顏又魚痛苦的哭泣著,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這一刻她感到了真正的一無所有。那雙永遠盛有溫柔的眼裡被憤怒填滿。
她忽然明白了,隻要是愛著自己與自己所愛的,都要被這個世界毀滅。
她的情緒裡從來隻有悔恨與自責,但第一次因為一個男孩子,燃起了怒火,這一刻她像是真正的魔女,世人所畏懼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