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感應到方慕予已經回歸，匆匆將手上的宿主送進任務世界, 才趕緊趕到了係統空間。
眼前的世界突然變成一片灰白色, 偌大的地方隻有一張公園的躺椅, 上麵還坐著一個與他本體六七分相似的少年——正是方慕予。
從踏進這裡開始, 就有無數的記憶飛入係統腦中, 他閉了閉眼睛飛快的睜開, 明白發生了什麼。
係統沉默了片刻，緩步走過去，猶豫了一下, 還是用本音說道，“生老病死, 人間常態, 你不必為此過於傷懷。”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裡, 方慕予眼皮動了動，終於睜開, 他看著自己修長的手, 皮膚沒有褶皺很光滑, 褪去了蒼老, 他心念一動, 一麵鏡子突兀的出現在麵前，裡麵映照出他的臉。
十八歲的少年，眉間卻沉著一股暮氣。
他久久看著自己的樣子，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我沒有死？”
係統皺起眉, 直接化去了眼前的鏡子，沉聲說道，“你應該習慣分彆。”
“……正是因為習慣了，才會覺得更可怕。”
這麼多個世界，他自己也不知道跟多少人分彆，送走了多少人，又被多少人送走，他的記憶一團糟，去過的世界，扮演過的人，他們的情緒和記憶……那些本該不屬於他的東西，卻全都存在著。
一旦有心回憶，便會鮮明的出現在眼前，清晰的像是昨天。
所以他才會對溺水，對車禍的觀感如此強烈。
“人最偉大的地方，在於遺忘。”
方慕予有些恍然抬起頭，眼神複雜的看著係統，啞著聲音問了一句，“我還是人類嗎？”
係統沉默無言。
方慕予明白了，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卻最終沒笑出來。
他往後躺去，躺椅頓時變成了一張大床，他鑽進被窩裡，第二次拒絕了任務。
“我有點累了，我想休息會。”
他說著便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
【人類，脆弱的人類。】脆弱的能夠都負擔不起記憶，會被記憶所壓垮。
而他曾經就是這樣脆弱的人類。
係統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沒有溫度沒有起伏，他再一動腦，頓時程序運轉，眼前彈出一個個儲物格，上麵標著記號，記憶分門彆類的裝載其中。
他心中念出“方慕予”三個字，頓時屬於他的那個儲物格就停留在了自己眼前。
他一打開，有成千上百的藍色數據飛出來，組成了成千上百個縮小版的方慕予。
輪轉司選宿主，從來不是選擇一個世界，而是所有平行世界的這個人，他們會在同一刻死去，經過時間裂縫，融彙成一個人。
當然，偶爾也會出現差錯。係統想著無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正好麵板亮起了紅燈，他看了一眼蜷縮在被子裡的方慕予，片刻，身形就消失在係統空間。
係統本來以為，方慕予如同之前葉玉安的世界一樣，隻是情感負擔太重，需要休息一會，但是過了很久，久到他手上比較厲害的宿主都做完第三個任務了，這人還沒有醒。
他不得不再次來到這方一眼望去就很窮的係統空間。
【方慕予，醒醒！】
他推了推床上的人，方慕予眉頭輕皺，睫毛煽動似乎要醒過來，片刻卻沒了動靜。
無論係統怎麼喊，這人鐵了心封閉五感沉睡，他也沒辦法。
【第幾次了！】他有些震怒，很想動用係統力量，直接將他的意識扯出來，管他會不會出現靈魂創傷！
可是不能這樣，他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他的靈魂出現問題，那自己又不知要浪費多少時間去彌補了。
他還需要他去小世界執行任務，蘊養靈魂，好讓自己……
他眼神微沉，眯起了眼睛，本來刻意維持五六分像的五官，頓時變成了八分像。
但凡有見過方慕予的人在這，都要驚訝一瞬，誤以為他們是孿生兄弟了。
係統最後咬了咬牙，再次打開了自己的記憶儲存櫃，拉出了方慕予的那一格。
【就這個吧，讓他回去再當十八年乾乾淨淨的“人”。】
係統說著，將手中隨手抓到的小方慕予往空中一拋，床上的魂體頓時進入到模型中，消失在了灰白的係統空間。
他其實知道，不管他丟什麼出去，方慕予在那個世界的很多經曆是注定了，無法更改的。
因為這是因果。
“方慕予。”係統看著空蕩蕩的床，摸了摸自己的臉，眼中閃過晦澀不明的各種情緒，過了許久才一一收斂，歸於平靜。
他突然一揮手，眼前的床，就從這個本該隻聽命於宿主控製的空間裡，消失了。
——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改革開放令國內經濟複蘇，第一批高層住宅樓在市內抬起了巍峨的頭。
剛剛上學的方慕予跟著家人搬了進來，他長得粉雕玉琢，剪了妹妹頭，老是被誤認為女生，不怎麼愛說話，跟在父母身後拜會鄰居的時候，倒是很討人喜歡。
“你家孩子啊？幾歲了？可真乖，比我家那臭小子好多了！”鄰居們總是這樣捧一踩一的誇獎他。
往往他會得到鄰居小孩的一個白眼，和父母慈愛的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