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小的運行文件隻是一個開端, 方慕予意識到什麼，再次打開了編程軟件, 手指在鍵盤上懸停了兩秒鐘，緊接著按下一個個按鍵，組成一串熟悉的代碼。
他沒有學過這些, 潛意識裡卻知道, 這是一個遊戲，一個在如今已經瀕臨淘汰的像素遊戲, 至於是什麼內容的，他不知道, 遊戲怎麼玩的他也不知道。
方慕予隻是遵照自己的本能行事。
他打代碼的時候很沉迷, 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靜太大，已經把這一排同學的視線都吸引過來了。
安小伶有心想要提醒, 悄摸摸碰了幾次他的手臂, 愣是沒給他喚回神，直看到信息老師察覺異樣起身往這邊走，她才趕緊慌張的關了文檔, 再一抬頭, 老師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都在這看什麼呢？剛剛教的都學會了嗎？東張西望的, 能不能自覺點？”
幾聲嗬斥，眾人都灰溜溜的轉回頭看自己的屏幕, 等老師注意力被吸引走，又暗戳戳的用餘光往那邊撇，眼珠子都差點轉不回來。
這位信息老師是貨真價實學IT出身的, 一看這代碼也是看入了神，托著下巴彎著腰，臉都快懟到屏幕上去了，偶爾還發出幾聲感歎，“有點意思哈。”
等方慕予打完這些代碼，猛然從那種玄學狀態出來，突然覺得背後陰寒的厲害。
僵硬的轉過頭去看，就見以老師為首全班同學湊成了一個圈，全在他背後看著。
“來，讓我們一起給方慕予同學鼓掌！”
“好！”
啪啪啪啪——莫名的掌聲鳴動。
方慕予的臉“騰”的全紅了，不是為彆的，單純的羞恥。
好在下課鈴聲救命般及時來到，他趕緊借了安小伶的U盤將寫好的代碼導進去，要走的時候，被信息老師喊住，“你那個遊戲啊，要是做出來了能發我一份不？讓我幫你測驗測驗。”
“對對對，我也要！”眾人高舉雙手。
方慕予猶豫了一下，最後點頭，“那好吧，我到時候發在班級群裡，你們想要就自行下載吧。”
於是一周後，眾人玩著那款披著遊戲外衣，打個boss都要靠做題的渣像素遊戲，陷入了沉思中：當初，到底是誰提議的，要玩這個遊戲來著？
有幸湊了回熱鬨，結果被初中地理折磨的都沒有出新手村，一班某位教物理的化學老師，默默的打開班級群操作了一番。
【信息老師被班主任移出群聊】
某位深夜做題，日漸消瘦的信息老師：“……”
全班逃過一劫的，隻有沉迷碼字的安小伶。
安小伶這次花了很長的時間精雕細琢自己的文章，直到升入高三才正式在網上發表，收入似乎挺喜人，方慕予的零食肉眼可見的與日俱增。
這天下課，看著對方又抱了一大堆扔他麵前，方慕予有些坐不住了，“我當時就是隨口一說，意思意思就得了，沒必要這樣……”
安小伶萬分實誠，“那要不我折現給你？”
方慕予趕緊擺手，又很是無奈，“可是你給我買這麼多東西，我也吃不完啊。”
“吃不完留著嘛。”安小伶倒是很輕鬆的坐下來，好像這些並不是她掏的錢一樣，分外光棍的聳聳肩，“下周末不就是學校的福利日嗎？要是抽到敬老院之類的，倒時候就把這些帶上，路上分給大家吃。”
方慕予想了想，覺得也可行，點了頭。
重高每年都會組織學生進行社會福利活動，去年方慕予班級分到的是除草，需要一直彎著腰，乾一天十分累人，就算是方慕予這種飽經社會曆練的人都有些受不了，更何況其他在家裡洗碗都很少的同學們？
所以曆年被派去抽簽的，都是被冠以歐皇稱號的選手。
方慕予……毫無意外的被第一個排除了。
上去的是他的同桌——學霸班平凡的吊車尾安小伶同學。
大家難得的這麼一致認同，“安小伶還不歐？分班考試碰上朱科鬆生病，以最後一名進了一班，然後因為遲到坐了年級第一的同桌，得到了最好的輔導最好的素材，現在都成大神了！”
眾人口中的朱科鬆是現在的年級第三，以前一直都很低調的保持在年級前十以內，開學第一個月考試，就直接從最差的班級升進了一班，這才成了重高的新一代風雲人物。
安小伶也確實抽了個很好的簽——福利院。
離這邊挺近的，不需要跋山涉水走很長的路，任務也輕鬆，無非是陪小孩子們玩之類的，這可是平時大家爭搶的首選目標。
方慕予也挺喜歡的：那些零食的歸處有著落了。
因為周六放假，大家都回了家，然後掛著手機語音在弄他們要帶去福利院的千紙鶴。
中途熬不住的人一個個睡去，語音頻道變得安靜起來，方慕予將記憶裡眾人折的數量心算了一下，確定是一定足夠的，才最後一個掛上了電話。
第二天他在規定的時間去了校門口，班裡已經有部分同學到了，圍在一起說話。
“早上好。”他走過去友好的打招呼。
“早上好……”眾位熬夜的少年們聲音十分頹靡。
還有人拍了拍方慕予的肩膀，很是不解的上下掃量他，“牛逼啊，昨晚淩晨兩點多才睡，早上六點半起床還能這麼精神，太厲害了。”
方慕予抓了抓後腦勺，“我也不太清楚，但最近精神真的不錯。”
明明就睡了不到五小時，卻感覺睡足了，不管身體還是心裡，都沒有疲憊的感覺。
可能……這就是年輕？方慕予不太確定的看著眼麵前幾個真正的年輕人。
上車之後大家興奮了一會後，很快就安靜下來了，安小伶拿著手機“啪啪啪”打字，突然推了推旁邊的方慕予，把手機遞了過去，誘惑的問道，“想不想看看以你為原型的是怎麼寫的？”
方慕予腦子裡立刻蹦出“獸人BL”幾個大字，嘴角抽了抽，“還是算了吧……”
安小伶一看就知道他想得是什麼，頓時瞪過去一眼，“不是你想的那種，很正經的，看不看？”
方慕予看了看手機，“真不是？”
安小伶點頭，“真不是！”
方慕予遲疑的把手機接了過來，然後眼睛瞬間瞟見了上麵選的性向標簽——純愛。
他默默的看向自己的同桌。
安小伶心虛的咳嗽了一聲，還是舉手說道，“我選這個隻是因為實在沒得彆的選，這真的是個很正經的故事。”
方慕予滿眼都寫著“我信了你的邪”。
不過接都接過了，打也打開了，不看一眼實在說不過去，而且以自己為原型的，他還真挺有興趣的。
然而，他剛看了第一段就覺得不對勁——這個故事的主角，是一個係統。
文還在連載，寫的不算長，小幾萬字，方慕予一口氣看完了，腦中閃過一些碎裂般的片段令他眼中的光芒也晦澀起來。
安小伶有些忐忑的看著他，“你覺得怎麼樣？”
方慕予猛地抽回神來，重新揚起笑臉，將手機遞還回去，“寫的很引人入勝，讓人很想繼續看下去。”
他狀似不經意的問道，“故事寫完了嗎？”
“還沒有，不過我還有一些存稿，還不著急。”安小伶嘿嘿笑著。
方慕予點了點頭，其實思緒已經飄遠了。
安小伶寫的故事真的挺靈性的，雖然是以係統的角度描述的，但還是讓方慕予成功拿回了一些記憶，最起碼對目前自己的處境有了前因後果的了解。
他貌似是一個輪回了挺多次的宿主，那個寫代碼的功能就是他穿越成彆人的時候學會的。
與此同時，一個不太好的猜想湧進他腦子裡：也許，正如安小伶故事上寫的，他和係統本來是一個人，都是方慕予。
隻是因為出了點意外，分裂成了兩個個體。
“真有點刺激了。”方慕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安小伶在跟人聊天，聽見聲音抬起頭，茫然的眨了眨，“什麼刺激？”
方慕予看了她一眼，真心實意的露出一個笑容，“我在想你的文，真的挺刺激的。”
一說到文上，安小伶瞬間眼睛就亮了，立刻就湊了過去，還掏出了小本本，似乎是打算記下他的點評，“你覺得這寫的怎麼樣？”
“挺不錯的，就是有一些地方，我覺得值得探討一下。”
方慕予首先問道，“係統和宿主，哪個是真的哪個又是假的呢？”
安小伶：“……”這麼哲學的問題，她還真沒想過。
最後她眼珠子一轉，機智的把問題拋了回去，“那你覺得呢？”
方慕予看了她一眼，“我覺得……他們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安小伶若有所思，對後麵情節的安排有了些靈感，又問，“那你覺得係統的目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這是方慕予從剛才開始一直在想，也一直沒想明白的原因。
如果那個係統是另一個我的話，目的會是什麼呢？把他投入任務世界，又不斷消除他的記憶……為了主導他的身體？消除他的存在？可是這樣是不是太過於大費周章了呢？
難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此消彼長？這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方慕予思索著，眉頭卻一直沒有送開。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忍不住將自己代入係統的角色在腦子裡進行了推演，然後再次陷入沉思。
按照他的性格行為，他現在知道的一切，到底是無意發現，還是對方有意為之？
如果是無意發現，那麼第一個此消彼長的設想成立，係統的目的就是取代他，融入成為唯一的方慕予。
那如果是故意，目的又是什麼？按照這個思路往下推演的話，細思極恐啊。
方慕予瘋狂頭腦風暴，想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心臟湧起一股溫熱蔓延至四肢百骸，讓他頭腦一清，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
他按了按胸口，感覺之前抵抗係統力量破碎的玉石觀音好像被修複了。
這麼一說一追尋的話，他精神越來越好，好像是從安小伶的發表之後。
——居然具有文字通靈的能力嗎？
方慕予抿了抿唇，心裡冒出一個想法：或許可以直接利用這個能力，把係統銷毀掉。
不管對方的想法是什麼，先手一步，總沒有錯。
————
方慕予開始刻意引導安小伶，讓她在文中削弱係統的力量，然後默默的等著揣測著。
果然一天晚上，他還在上晚自習，突然心中一悸，熟悉的感覺冒了出來，他下意識的抬頭看過去，半空中什麼都沒有。
【……】係統看著本來做題的人突然抬頭往這邊望過來，忍不住擰起了眉毛，目光落在了方慕予心口的位置。
【果然，之前不該讓你得到這個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