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原還想在田莊裡多住兩日, 但一來沈湘明顯不耐煩的樣子, 二來, 沈沅沒想到李修堯竟然會同陳管事相識。若再在這莊子裡待著, 隻怕還會遇上他。好在該查看的賬也查看過了, 該交代的事也都交代好了, 不如竟回去的好。
於是次日上午, 沈沅就讓青荷將荷香叫過來,告訴了她自己用完午膳就要回去的事。荷香自然是極力挽留,要沈沅再在莊子上玩兩天, 但沈沅推辭,荷香也無法挽留,隻得忙忙的去打點沈沅交代下來要帶回去的東西。
各類時新的瓜果蔬菜, 果脯, 雨前茶之類,竟是堆了有半馬車廂。
青荷指著兩條白布口袋, 同豆蔻笑道:“這條口
袋裡裝的是櫻桃, 杏李之類的瓜果, 這條口袋裡裝的是荷香姨自家曬的果脯。都是姑娘特地吩咐下來要給你的。你看看, 姑娘對你多好。”
豆蔻聽了, 麵上雖然有笑容,但看著卻有幾分勉強, 而且目光也很猶豫不決的樣子。采薇是個心細的人,察覺到她的異狀, 看了她一眼, 卻也沒有說什麼。
沈湘這時正從荷包裡倒了幾顆核桃出來。想要吃,卻又懶怠自己動手剝。但木蓮和翠兒都坐在後麵的馬車裡,所以最後她也隻能興致寥寥的想要將這幾顆核桃收回荷包裡。
沈沅在一旁瞧見了,就對她伸出手:“核桃拿來給我。”
沈湘隻以為這是她想吃了,便將手裡的核桃遞了過
來。沈沅接在手中,微垂著頭,開始剝核桃。剝出來的核桃仁都放在自己的錦帕上。
等到這幾顆核桃都剝好了,沈沅就用錦帕托著,遞了過去:“都剝好了。快吃罷。”
沈湘正因著無聊,伸手掀開了車窗簾子看著外麵的風景,聽到沈沅說的這話,她驚訝的回過頭來看她。
沈沅的麵上帶著淺淡溫和的笑意,看著再親和不過。
沈湘又看著她手上捧著的錦帕。淡藍色的,一處邊角上繡了一叢蘭花,很精致。而捧著錦帕的手白皙柔嫩,指尖纖細若春筍。
沈湘原以為沈沅要那幾顆核桃過去剝是因著她自己要吃,再沒想到她竟然是剝給她吃的。
誰不愛惜自己的手呢?剝核桃這樣的事,便是身份高些的大丫鬟都不願意做的,嫌會傷手,隻會交給小丫鬟去做。但沈沅竟然......
沈湘接過這些核桃仁,沒有說話,不過心裡卻很感動。
她垂著眼,默默的吃著。又聽得沈沅在溫聲的問她:“可還想吃?若還想吃,將你荷包裡剩下的核桃都拿給我,我好都剝出來。”
沈湘搖了搖頭:“不用。”
沈沅便也沒有堅持,隻說道:“若你待會兒還想吃,隻管告訴我一聲。”
風很大,吹的車窗簾子都往裡鼓了進來。沈沅見了
,索性就將簾子彆到了一旁的小銅鉤上麵去。
早上起來的時候明明天空還是一碧如洗的,還有太陽。但這會兒非但太陽不見了,便是空中都滿是低厚的灰色雲層。也不知道會不會下雨。但離著京城還有這許多路......
沈沅心裡正想著這事,忽然就聽到沈湘的聲音低低的響起:“長姐,你對我實在是好。素日都是我錯了,不該聽了二姐和馮媽媽她們說的話,心中就對你抱了成見,隻以為你心裡藏奸,百般的和你過不去。”
沈沅再想不到沈湘竟然會和她說這樣的話,轉過頭驚訝的望著她。待反應過來,心中由不得的就覺得很感動。
她拉了沈湘的手,微微的笑著:“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麼?隻要你心中知道
我是好的,那可就比什麼都好了。”
沈湘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抬頭看她,眼中竟然含著淚。
“長姐,我以往聽信馮媽媽說的話,心中隻以為這家中再沒有一個人關心我,便是母親也......。但這些日子馮媽媽不在我身邊,我想著以往的事,又想著你同我說的話,長姐,我錯了。母親那個時候病重,我還賭氣不去看望她,甚至有時還會說一些話寒她的心。母親她,她最後一麵我都沒能見到。我真的不孝啊。母親她心中會不會很怪我?”
說著,哭聲就越發的大了起來。
沈沅聽了,心中也覺酸澀。她伸手輕攬了沈湘到懷中,柔聲的安撫著她:“若母親地下有知,知道你現在能這麼想,她心中一定會很高興,也必然不會怪你
的。”
沈湘哭的說不出話來。沈沅隻好繼續柔聲的安撫著:“隻要我們姐弟三個都好好兒的,母親就會很高興。湘兒,我們三個一定都要好好兒的。”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也漸漸的哽咽了起來。
*
空中灰色的雲越來越厚,也壓的越來越低。忽而一陣涼風吹過,雨就下了起來。
不過一開始這雨下的倒也不大,輕飄飄的,又細又軟。遠處近處籠罩著灰白色的雨霧。還能看到田間有披著蓑衣,戴著鬥笠在做農活的鄉人。
沈湘趴在車窗上往外望著,有時還會伸手到車窗外
麵去接那些涼涼的雨絲。又回過頭來同沈沅笑道:“長姐,你快過來看。路邊有一株野桃花呢,開了一樹的花,可好看了。”
沈沅看著她麵上的笑容,聽著她歡快的話語,禁不住的唇角也彎了起來。
以往的沈湘多是陰鬱的,也是冷心的,現在她這樣孩子氣的樣子才是她原該有的樣子。
她便也湊過去頭看。果然見路邊有一株野桃花,開著粉白色的花,在細雨蒙蒙中看著有一種彆樣的嬌媚。
“確實好看。”沈沅笑著回道。
一時風大了起來,雨也下的密了起來,隨著風直往車廂裡麵撲。
沈沅趕緊叫沈湘不要再趴在車窗上,又拉上了車窗簾子。
但雨下的越發的大了起來。雨點打在車廂壁上,車廂頂上,劈裡啪啦的一片響。風也越發的大了起來,吹的前麵寶藍色的軟綢馬車簾子不住的往車廂裡麵撲著。而且馬車簾子很快的也都濕了,有雨水灌進了馬車廂裡麵來。
車夫的聲音在狂風暴雨中傳來:“大小姐,雨太大了,看不清路。前麵有一處供路人休息的亭子,不如咱們先過去歇一歇,等雨小了再趕路?”
沈湘早就被這忽然而起的狂風暴雨嚇的一張俏臉發白了,沈沅哪裡還有不允之理?連忙同意了車夫的話。
一時車夫趕著馬車到了亭子前麵,采薇和木蓮等人連忙撐著油紙傘過來,扶著沈沅和沈湘到了路邊的亭子裡。
亭子不算大,還是茅草頂的,建造的甚為的簡單。而且因著四麵通透的緣故,不時的依然會有風挾帶著雨絲飄了進來。不過到底比坐在馬車廂裡要好多了。
坐凳上都被雨水給打濕了,自然是不能再坐的,也隻好站著罷了。不過好在人多,大家說說笑笑的,倒也不覺得時間難捱。
沈沅同沈湘說了一會兒話,抬頭看著亭子旁邊的一棵柳樹。
大雨裡,柳樹的葉子被洗刷的青翠欲滴。每一片葉片上都在往下滴著水。天地間仿似都隻能聽到這風雨的聲音一般。
但忽然就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而來,且漸漸的清晰。沈沅轉頭循聲望過去,就見有一騎快馬正從灰蒙蒙的雨簾中壓地一般的飛來。離得近了,可以看到馬上的人身上披著蓑衣,頭上戴著鬥笠。雨水劈裡啪啦的砸在他的鬥笠上,濺起一顆又一顆的水珠。
那人原是打馬直接過去的,絲毫沒有要停留的意思。但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忽然又一彆手中的馬韁繩,那馬長嘶一聲,竟然硬生生的在路上轉了個彎,隨後又回身疾馳而來。
至亭子前,就見那人利落的翻身下馬,將手中的馬韁繩係在了亭子的柱子上,隨後又抬腳走進了亭子裡來。
看其身形高大,一望就知道是個男子。沈沅心中不由的就警覺了起來,目光中帶上了戒備之意。
那人見了亭子之後,就解下了身上披著的蓑衣,又取下了頭上戴著的鬥笠。
看清這人相貌的沈沅:......
李修堯向她拱手行禮:“沈姑娘。”
沈沅心中此時想的是,明明剛剛李修堯都已經騎馬走遠了,可怎麼忽然又原路折了回來?而且她之所以今兒趕著回去,也是想著要避開他的意思。但沒想到到底還是沒有避開,反倒在這裡遇上了......
但沈沅也隻能屈膝對他行了個禮:“李公子。”
沈湘沒有見過李修堯,但看這人身形挺拔,隻站在這裡,渾身的氣勢便不容人小覷,就悄聲的問沈沅:“長姐,這個人是誰?你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