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就寬慰她:“無妨的。洛哥哥是個通透的人,想必很快就會想明白。”
隨後兩個人又說了一些旁的閒話,沈沅就說起了沈湘的事:“湘兒的親事,還要請大伯母幫忙抓緊相看。倒不必對方家世有多好,最要緊的是人口簡單,人好,父母也和氣。湘兒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若那等人多複雜的家裡,她未必可以。”
“但這事,你可同她說起過?”楊氏有些遲疑,“而且你為什麼這樣著急的要相看湘兒的親事?論理來說,你的長姐,年紀也比湘兒大。”
便是相看親事,也該給沈沅先相看,然後才輪到沈湘。
沈沅微笑:“都說長姐如母,湘兒的親事,少不得我這個長姐多替她打點打點。總想趕在繼母進門之前
就將她的親事給定下來的。”
至於她自己,她其實是沒想過嫁人的。等妥善安排好了沈湘和沈泓,她若是在田莊裡終老,或是尋個僻靜的庵裡,青燈古佛,也沒什麼不好的。
楊氏點了點頭。因又想起一件事來:“你父親續弦的事,我倒是有了些眉目。我聽王夫人說起,她娘家有個遠房親戚,姓姚,在武清做知縣。他家中有個嫡次女,倒是好個溫順的人。這姑娘原定過一門親事的,不過出嫁的前三個月那個男的忽然死了,她就做了個望門寡。那裡的人很講究這些,一時就沒有人上門去求親,所以一拖就拖到了好幾年。不期後來她娘又死了,給她娘守了一年的孝,越發的沒人求親了。所以現在十九歲了,還依然待字閨中。這事我正想去同你父親說,若你父親同意,我再托了王夫人去說,這事想必準成的。”
武清雖然是個縣,但因著離京城近,倒也不是旁的縣能比的。即便隻是個知縣,但往後若做的好,也能做個京官。再不濟,外放到其他地方,也能做個知州,知府。而且這畢竟是廣平伯夫人的遠房親戚,這門親事,父親應當會同意。畢竟他已經有個四十多歲了,家世再好一些的人家也未必肯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而且還是個填房。
於是沈沅就道:“既如此,大伯母這兩日有空,倒不妨將這事告知我父親。若他不同意,您就好好的同他說一說。”
父親娶個知縣的女兒,總好過於娶什麼世家舊族的姑娘。不過在父親成親之前,沈湘的親事最好能解決。不然等繼母進門,沈湘的親事她是有權過問的。
隨後沈沅和楊氏又說了一會兒話,就笑道:“我也有許多時候未見洛哥哥了,現在想去見一見他。”
楊氏聽了,趕忙說道:“我讓丫鬟帶你過去。”
她知道沈沅和沈洛從小就玩的好,許多話沈洛不願意同她說,倒願意同沈沅說。這幾日見沈洛都悶悶不樂的,楊氏看在眼中,急在心裡。正要沈沅去同他說說話才好呢。
於是楊氏趕忙的叫了個丫鬟過來,吩咐她帶著沈沅去沈洛的外書房。
今兒天氣和暖,沈洛書房的槅扇窗是開著的。沈沅一進院門,從窗子裡就看到沈洛正坐在書案後麵的圈椅中,手裡倒是拿了一卷書,可目光卻不在書上,隻坐在那發呆。
有小丫鬟正站在廊簷下,看到沈沅進來,忙要掀簾子進去通報,但沈沅對著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動
。那丫鬟便對著她屈膝行了個禮,然後重又站在那裡。
院子東南角上有一株碧桃花,枝頭粉白的花朵開的正好。
沈沅走過去,摘了一枝桃花在手中,然後自行走過去掀起門口的軟綢簾子,走進了屋內。
沈洛正擰著眉頭在想心事,渾然沒察覺到有人走進了屋。待聽到有人在叫洛哥哥,他才驚覺,抬頭望了過去。
就見沈沅手中拈了一枝桃花,正倚門而立。見他目光望了過來,她就笑道:“洛哥哥,你在想什麼,這樣的出神?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有答應。”
沈洛起身站了起來:“沅沅,你來了。”
沈沅點頭,笑道:“一進來就看到你在出神。”
說著,就吩咐跟進來的丫鬟找個花瓶,灌半瓶子清水過來。小丫鬟答應著轉身去了,沈沅這才在靠窗的一張圈椅中坐下來,麵帶笑意的說道:“前兒我去母親的田莊看了看,帶了一些雨前茶,還有瓜果果脯之類的回來。想著大伯母,所以今兒就特地的給她送了一些過來。聽大伯母這幾日你仿似有什麼行事?她讓我來開導開導你。”
沈洛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苦笑著說道:“我好好兒的,能有什麼心事?”
沈沅望了他一眼。
他這個樣子,分明就相當於在臉上寫了我有心事,而且是極煩心的心事這幾個字,不過沈沅也並沒有再
問。
她知道沈洛的性子,不想說的事,任憑再如何的問他也隻咬緊了牙關不說。
這時小丫鬟拿了隻梅子青釉的玉壺春瓶進來放在沈沅身邊的小幾上,沈沅就將手中的桃花插到了花瓶裡麵去。又叫小丫鬟拿了隻小剪子過來,要將花枝上繁複的花朵和葉子剪掉一些。
小丫鬟答應著,忙去尋了一把小剪子過來給沈沅。
沈洛坐在椅中,看著沈沅專注的剪著花枝上的繁複的花朵。細碎的日光從槅扇中漏進來,灑在她的身上,恍惚間他就覺得心中慢慢的平和寧靜了下來。
“李家已經請了官媒去謝家提親了,謝家同意了,等到初秋的時候他們兩個就會成親。”
原是擱在心中極煩悶的一件事,沒想到等說出來的時候語氣竟然能夠這樣的平靜,“沅沅,你是這樣聰慧的一個人,上元節的事,我想,你必然看出了什麼來。自然,你也知道我剛剛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沈沅拿著小剪刀的手一頓。
原來李修源已經向謝蓁蓁提親了啊。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的。若上輩子李修源早些向謝蓁蓁提親,她和沈洛後來都不會是那樣。
哢擦一聲輕響,是沈沅剪掉了花枝上一小截已經枯敗的殘枝。
“這是很好的事。”沈沅的麵容平靜,聲音也平靜,“李公子和謝姑娘一個是你同窗,一個是你恩師的
愛女,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你應該為他們高興才是。”
沈洛一怔。待反應過來之後,他就苦笑著:“是,你說的對。我確實該為他們高興。”
不過他麵上的神情看著實在是讓人難過。
沈沅雙手捧著已經修剪好的桃花放到了他的書案右上方,然後看著他,慢慢的說道:“洛哥哥,你要知道,你已經和周姐姐定親了,等今年秋天就會成親的。她是個很好的人,你可莫要辜負了她。”
頓了頓,她又說道:“洛哥哥,你是個聰明的人,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這個道理,想必是不用我多說了罷?”
沈洛望著玉壺春瓶裡的桃花,抿著雙唇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他閉了閉雙眼。再睜開眼時,他眼中痛苦的神情不再。
“沅沅,我知道。”他的聲音雖低,卻很堅決,“過去的已經都過去,你放心,我會放下的。”
沈沅笑著點頭:“這樣就再好不過了。”
始終要放下的。她相信這輩子沈洛會好好的,不會如同上輩子一樣,終日鬱鬱寡歡,難見笑顏。
*
過了兩日,楊氏就坐了馬車過來,對沈承璋說起了姚家姑娘的事。沈承璋一開始並不是很願意,覺得隻是個知縣的女兒。楊氏就同他說道:“這個姚姑娘的父親,是廣平伯夫人的遠房侄子,若細算起輩分來,
他還要叫廣平伯夫人一聲姑母呢。這個姚姑娘就是廣平伯夫人的姑侄女了。且不說有廣平伯夫人這一層關係在,往後還愁這個姚知縣不能進京為官?隻說你娶了這姚姑娘,那就相當於和廣平伯府攀了親。你也知道,廣平伯府的大小姐在宮中是安嬪,若往後她有福氣生個皇子下來,廣平伯府肯定會更好。你細想一想,這門親事可好不好呢?”
那自然是好的。於是沈承璋想了一想,也就同意了。
楊氏得了他的話,次日就去同王夫人說了這事。王夫人隨即就親自做了媒人,去對姚知縣說了這事。對此姚知縣自然是同意的。正愁自己的這個女兒都十九歲了,可依然沒有人過來提親。而沈承璋雖然年紀大一些,但畢竟是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就算嫁過來隻是個續弦,姚知縣也是樂意的。
於是這門親事就這麼說定了下來。雙方互換了庚帖之後,約定三個月後就要迎娶進門。
因著現在是沈沅掌管著內宅裡的一應大小之事,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她自然是極為的忙碌。
布置新房,趕製家具,采買物品,挑揀合適的丫鬟婆子安排到新房裡麵去,沈沅整日都沒有個歇息的時候。而不知不覺的,就已經到了暮春初夏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