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沅拉著沈湘到了大承胡同, 到了昨兒李修堯說的那戶人家的門口, 沈沅剛下馬車沒一會兒, 就見到有兩個人從旁邊的圍牆後麵走了出來, 對她行禮。
沈沅循聲一望, 見他們兩個都穿著淺褐色的衣服, 相貌生的都尋常, 若走在路上,並不會多注意他們兩個一眼。
隻不過她並不認得這兩個人,所以當下她就遲疑的問道:“請問兩位閣下是?”
兩個人起身站起, 其中一個相貌生的威猛些的垂手恭敬的回道:“小人是李大人身邊的侍衛,姓張。昨日曾跟隨我家大人去過貴府。隨後大人自貴府出來之後,就吩咐小人在此看守, 以防裡麵的人走脫。
我家大人還說沈姑娘近兩日可能會過來這裡, 讓小人在此等候,到時可領著姑娘進去。”
原來是李修堯的人。他倒是個細心的, 方方麵麵都想到了, 一早兒就吩咐了下來。
沈沅對這兩個人屈膝行禮。兩個人不敢受她的禮, 忙避到了一邊去。張侍衛更說道:“沈姑娘這可真是折煞小人了。”
他一麵說, 一麵對另一個人使了個眼色。那個人會意, 轉身就往圍牆後麵走。不一會兒的功夫,沈沅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漸行漸遠。
她心中正奇怪這個人這般著急的騎馬是要去做什麼, 而這時張侍衛不待沈沅吩咐,已經上前抬手叩門。
好一會兒的功夫, 才聽到裡麵有一個老婆子的聲音響起:“是誰啊?”
張侍衛就回道:“我是小孫, 來送柴的。”
就聽那老婆子在咕咕噥噥的說著:“前兩日不是才剛送了柴過來?怎麼今兒又送過來了?”
不過到底還是過來開了半扇院門。一看到門口站的人不是平日給他們送柴的小孫,那老婆子立時就叫起來:“你不是小孫。你是誰?想......”
一語未了,早被張侍衛身手矯健的推開了兩扇院門,將那老婆子摜到了一旁去,然後過來彎腰恭恭敬敬的請沈沅進院子裡麵來。
沈沅對他點頭行禮:“有勞張侍衛了。”說著,就回身命采薇:“將三姑娘帶過來。”
沈湘這一路上心中都極惱火的。
先前沈沅沒頭沒腦的說要帶她去見一個人,她問要去見誰,沈沅卻不說。她不想去見,想要走,大力的掙脫著,不想沈沅竟然喝命采薇用力的按住她,還冷聲的同她說道:“若你再掙紮,我就讓人拿繩子來捆住你。你若不信,儘可以試一試。”
沈沅以往同沈湘說話的時候都是溫和的,但今兒她非但打了自己一個巴掌,現在還說要拿繩子來捆住她。沈湘聽了,先是一怔,過後反應過來,隻覺心中極其的憤怒。
“你竟然敢這樣對我?沈沅,你竟然敢這樣對我?我要告訴父親。”
沈沅根本就不理睬她,一路上都再沒有同她說過一
句話,隻喝命采薇緊緊的按著她。木蓮在旁邊想要上前幫沈湘,被沈沅冰冷如刀的目光一瞥,隻覺得手腳發軟,心中緊張,哪裡還敢幫忙?悄悄的縮回了自己伸出去的雙手。
采薇這時還在緊緊的抓著沈湘的胳膊,以防她會跑走。這會兒聽到沈沅的吩咐,她就對沈湘說道:“三姑娘,我們姑娘真的是一片心的為您好。您就好好的進去吧,可彆再掙紮了。不然,奴婢手腳重,一時弄痛了你,可要怎麼樣呢?”
口中這樣說著,抓著沈湘胳膊的手依然不敢放鬆的。推著她就往院子裡麵走。
沈湘知道自己是跑不掉的,這會兒早就安靜了下來,也不掙紮了,隻沉默的往院子裡麵走。
她倒要看看沈沅到底要帶她去見誰。
一走進院子,沈沅就抬眼四麵望了望。就見是個不大的一進院子,裡麵的花草大多枯死了,也沒有人清理。廊簷下,牆邊,角落裡,堆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看著就很臟亂的。不過房子倒很有幾間。上麵是三間正房,左右兩邊各有兩間廂房。想必住的還不止一戶人家,這當會兒正房裡麵就走出來一個四十來歲的矮胖婦人,穿了一件蟹殼青色的粗布衫子,前襟那裡還有一大塊的油跡。更是生的滿臉橫肉,瞧著就不是個好說話的。
一見這婦人,原被張侍衛摜到一邊,嚇的不敢說話的老婆子立馬就張口大喊:“韓嫂子,有強盜來了。他們要搶東西,要殺人呐。你快去報官,叫官差來捉他們。”
那個韓嫂子是個凶悍的。一聽這話,她目光飛速的將沈沅等人望了一圈。見隻有張侍衛一個男人,其他
的都是幾個嬌弱的姑娘家,她便伸手一擼自己的兩隻衣袖子,拿了廊下靠著的一根扁擔,走上前來就用扁擔指著張侍衛大聲的說道:“你是什麼人?青天白日的就闖到人家家裡來了。我可告訴你,我有個親戚就在衙門裡當差,若我叫喊了他過來,你就是一個死字。還不快滾出去。”
張侍衛看她一眼,語氣冰冷:“五城兵馬司辦差,閒雜人等退下。不然若誤傷了,概不負責。”
說著,他俯身揀了旁邊一塊閒置的青磚在手中,另一隻手握成拳就砸了過去。青磚應聲而碎,而他麵不改色。
韓嫂子和那婆子見了,都嚇了一大跳。兩個人都覺得自己的腦袋是沒有這塊青磚結實的。於是她們目光互望了一下,然後韓嫂子就將手中的扁擔輕輕的放在地上,回過身如兔子一般的躥回了屋子裡,又緊緊的
關上了門。
而那婆子這時也輕手輕腳的想要回屋。這時就聽到一道柔和的聲音在說道:“這位婆婆請留步。”
這婆子回過頭一看,就見一位生的花朵兒一般的年輕美貌姑娘正從院門邊走了過來,麵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請問婆婆,這院子裡可住著一位名叫紅杏的姑娘?”
這婆子看沈沅麵容嬌美,言語之間又客氣,同張侍衛凶神鬼煞的完全不一樣,心中倒是不懼沈沅的。於是她想了想,就問道:“你找她找什麼?”
沈沅便知道紅杏確實住在這裡,麵上的笑容不由的就越發的溫和了起來:“我是她三河縣老家一個村裡的。聽人說她暫且住在這裡,所以就過來看看她。”
這個婆子就是薛玉樹花錢雇過來照顧紅杏的人。看紅杏一個姑娘家大著肚子,這婆子也曾問起過她的底細,但紅杏卻總是支吾著混過去。不過偶然有一次她說漏了嘴,說自己是三河縣的人。再問她是三河縣哪裡的人,紅杏卻是打死都不肯說的了。而這會兒這婆子見沈沅一口就說出了三河縣這三個字,心中便信以為真了,隻以為沈沅確實和紅杏是一個村裡的人。
於是當下她就伸手指著左邊的那兩間廂房說道:“喏,紅杏姑娘就住這西廂房,老婆子就是照顧她的人。”
又口中絮絮叨叨的說著:“紅杏姑娘也是個可憐的。一個姑娘家,大著個肚子,問她家裡還有哪些人,她就隻哭,不說話。還有她的那個男人,不過是租賃屋子的那日來了半日,隨後這些日子總不見人影。也放心她一個人大著肚子在外麵?哪裡還像個要當爹的人了?”
一麵說著,一麵就走到西廂房門口,抬手敲門,扯著嗓子叫道:“紅杏姑娘,你村裡來人了,你出來見一見。”
“她不是我村裡的人。”隔著門傳出來一道發抖的聲音,“我不見她。錢婆婆,你讓她走。”
想必剛剛紅杏在屋中隔著門縫已經將外麵發生的事都看到了。
錢婆婆聽了她這話,就轉頭狐疑的看著沈沅。而沈沅目光示意采薇,讓她上前去推門。
而那個張侍衛這時已經繞過采薇,二話不說,兩步上前,抬手就去推門。
采薇停了半路,目光望著張侍衛,目光閃了閃,不
過還是輕撇了撇唇,沒有說話。
這門原就不甚結實,門裡麵雖然落下了門閂,但如何禁得住張侍衛的用力一推?當即就聽得哢擦一聲響,隨即伴隨著屋裡傳來的一聲尖叫,這扇木門就被張侍衛給推開了。
隨後張侍衛站在門口,恭敬的對沈沅說道:“沈姑娘,請進。”
沈沅看了張侍衛一眼。
倒是個做事簡單粗暴的。不過這樣也好,可以省卻無數的口舌。
她拉著沈湘一道走進了屋裡。
就見屋中間站了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姑娘。生了一
張鵝蛋臉,細眉,大眼,相貌很是出眾。隻不過現在她麵色發白,雙眼帶著驚恐之色望著沈沅等人。
沈沅知道眼前的這位姑娘就是紅杏了。
她望了望紅杏高高隆起的腹部一眼。想必再過不了多少日子就要臨盆了。卻也可憐,被薛玉樹隨意的安置在這裡不說,身邊還隻有一個老婆子伺候。
沈沅對著她點了點頭,隨後還對她屈膝行了個禮,聲音溫和:“打擾紅杏姑娘了,還請姑娘見諒。”
然後她轉過頭,看著沈湘。
沈湘望了紅杏一眼,目光同樣在她隆起的腹部繞了一圈。隨後她就收回目光,看向沈沅,不耐煩的說道:“你說要帶我來見一個人。這樣的大費周章,最後帶我來見的莫不成就是她?我又不認得她,你帶我來
見她做什麼?”
“你雖不認得她,但她腹中孩子的父親你卻是認得的。”沈沅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