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是王家過來下聘的日子, 沈家這邊自然也要請親朋好友過來吃喜酒。
不過現在姚氏嫁了進來, 一應籌備酒席, 招待賓客都是她要忙碌的事, 沈沅隻在自己的院中, 倒也清閒。
因著到底是喜事, 便是府中的下人也都換了喜慶一些的衣服, 個個麵上看著也都有喜氣。不過采薇和青荷,青竹她們卻是半點喜氣都沒有的。
她們都知道王信瑞是個什麼樣的人。雖然在外人看起來他有個廣平伯世子的名頭,但那又如何?她們幾個都覺得沈沅嫁給他實在是委屈了, 都在暗中的為自家姑娘抱屈。
不過沈沅看著倒是平靜的很。
昨晚李修堯離開後,一來她右手腕那裡實在是痛的厲害,二來心中也有些亂, 所以一夜睡的都很不安穩。
等到天快亮的時候, 她又開始做夢。夢到上輩子她嫁到李家之後過的那些日子,隻覺心中如同塞了一團蘸滿了水的棉花一般, 酸澀的厲害。然後她就醒了過來, 再也睡不著了, 索性就披衣起床, 想要去倒杯茶喝。
走到桌旁的時候, 她一眼就看到桌上放著的黑色大氅。
這是昨兒晚上李修堯解下來要給她披上的那領大氅。當時她並沒有接,李修堯就隨手放在了桌麵上。後來他生了氣, 說下了那樣的幾句話之後就轉身走了
,倒是將這件大氅落在了她這裡。隨後采薇等人隻忙著給她的手腕敷熱毛巾, 又忙著服侍她安寢, 而自己也有些心緒不寧,倒是誰都沒有注意到這領大氅。
沈沅就看著這件大氅。
李修堯是個穿衣很簡潔的人。他身上的衣服多是深色,且甚少會繡花紋之類的,多是素麵。但是他身材高大挺拔,便是這樣簡簡單單的素麵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會讓人覺得氣勢出眾。
不過他為人到底是冷了一些,所以給人的感覺總是眉目冷冽,不好親近。
沈沅看著這件大氅好一會兒,原本是想要拿出去扔掉。她一個女子的閨房,哪裡能放一件男子的衣物呢?但最後她想了想,也不知怎麼,卻走過去將這領大
氅抱了起來,想要放到衣箱子的最底下去。
想必昨兒晚上李修堯過來她這裡的時候已經在下雨了,隨後一晚上又都在下雨,到處的水汽都重的很,所以沈沅將這大氅抱在手中的時候,就感覺到大氅麵上潮潮的。
若就這樣的收到衣箱子裡麵去,時間長了肯定會發黴。於是沈沅想了想,索性就去找了火爐子和熨鬥過來,想要將這領大氅熨乾。
這般忙活了好一會兒,天色就漸漸的大亮了,她也越發的睡意全無了。
等將大氅各處都熨乾了,她就慢慢的將大氅平平整整的折疊好,將尚且還帶著暖意的大氅收到了衣箱子裡麵去。
做這一切的時候她心中都平靜的很,也沒有起半點波瀾。就仿似隻是睡不著了,所以才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一做。
等放好了大氅,她轉身過來想要收拾火爐子和熨鬥,這時就聽得吱呀一聲輕響,是采薇提著一壺熱水走了進來。
一看到沈沅已經起來了,采薇微驚,忙問道:“姑娘,您今兒竟然起的這樣的早?”
“嗯,昨晚有些睡不著,索性便起來了。”沈沅一麵回答著,一麵走過去拿熨鬥。
采薇見了,忙將手中提的水壺放下來了,趕過來收拾。又問道:“姑娘,您這是要熨衣服麼?您想熨哪件衣服?讓奴婢來熨。”
“已經熨好了。”沈沅在炕沿上坐了,麵色平靜,“你現在將這些都收拾了罷。”
采薇看她的這個樣子,也不敢問她剛剛熨的是什麼衣服,隻應了一聲,然後手腳麻利的將熨鬥和火爐子裡麵都快要冷掉的木炭拿出去倒了,又將熨鬥和火爐子收了起來,這才倒了熱水在銅盆裡,服侍沈沅洗漱。
等換好了衣裙,坐在鏡台前麵的時候,采薇看了看她,就問道:“姑娘,今兒您要不要在臉上抹些粉,擦些胭脂?”
今兒說起來畢竟是廣平伯府過來下聘的日子。而且她也看得出來,昨晚沈沅沒有睡好,眼圈底下都有一圈淡青色。
不過想想也是,昨兒晚上李修堯又那樣強硬的闖了
進來,又那樣強硬的說了那些驚世駭俗的話。臨走的時候還發怒握住了姑娘的右手腕,將她的右手腕都握的起了一圈淤青。想必昨兒晚上姑娘右手腕那裡都很痛的。而且姑娘原就是個心細的人,昨兒晚上李修堯說的那些話,她心中肯定也很震驚,必然會一晚上心中都在思量這事。
采薇甚至都覺得,李修堯那樣出眾的一個人,當著姑娘的麵說著那些驚世駭俗,但細想來卻滿是深情的話,姑娘心中怎麼可能會一點都不感動呢?這若是她,有一個人半夜過來見她,對她說著那樣的話,她指定就會感動的不知道怎麼樣才好,必定昨兒晚上就會一口答應下來嫁給他的。哪怕就是昨兒晚上跟著他私奔了,她心中也是不悔的。
但現在她看沈沅麵上卻是平靜的很,仿似昨兒晚上的事壓根就沒有發生過一般。
采薇轉念又想著,今兒可是姑娘和廣平伯世子下定的日子。廣平伯世子那樣的一個人,讓姑娘嫁給他......
但是姑娘又不得不嫁,畢竟這門親事是宮裡的安嬪娘娘找了媒人上門說合的。即便是李修堯現在手中權勢再大,可姑娘和廣平伯世子的這門婚事都已經定下來了,他還能如何呢?而姑娘素來就是那樣冷靜理智的一個人,她一定是知道這其中的無可奈何,所以現在才會看著這樣的平靜的。
這樣想著,采薇不由的就覺得心中有幾分酸澀了起來。
這時就聽到沈沅的聲音響起:“不用擦粉,也不用擦胭脂。便是發髻,也隻挽個家常的發髻就好。”
她也看到了自己眼底下的淡青色。不過今兒原就不
用她出去待客,一切自有姚氏在外麵操持,她隻用待在屋中做她自己的事就好。
采薇聽了,忙應了一聲,給她挽了一個鬆鬆的傾髻。也沒有戴什麼複雜的頭飾,隻簪了一支碧玉簪子就罷了。另外耳垂上戴了一對明月璫。
隨後青荷和青竹也都掀簾子走了進來。
青荷自去將銅盆中的殘水潑淨了,又指使著小丫鬟們灑掃廊簷和遊廊各處,青竹則是去沈沅的書房中收拾,采薇則是叫了個小丫鬟,讓她去廚房將沈沅的早膳拿過來。
一切看起來都和平常一樣,仿似今兒壓根就沒有廣平伯府過來下聘的事。
等用完了早膳,沈沅就讓采薇拿了昨兒她沒有繡完
的手爐套子過來,想要繼續做針線活。不過她才剛繡了兩片水仙花的花瓣,就見青荷進來通報,說是那邊府裡的大夫人和少奶奶,還有三姑娘,四姑娘,五少爺也都過來了。
沈沅聽了,忙將手裡的繡繃放下,讓青荷請他們進來。
一時他們幾個都進來了,沈沅就站起來笑道:“你們怎麼都一齊過來了?倒像是我特地的下帖子請你們都過來的一般。”
外麵還在下著雨,雖然有丫鬟打傘,但風大,各人的身上和頭發上還是被雨水打濕了一些。
沈沅忙讓采薇去拿乾淨的布巾過來給楊氏,周明惠他們擦手擦頭發,又讓青荷和青竹去生了火盆子拿過來,將楊氏,周明惠他們身上的衣服烘一烘,去去上
麵的潮氣。
楊氏一麵在炕沿上坐了,一麵對沈沅笑道:“我剛剛和你嫂子過來的路上碰到湘姐兒他們三個,便一塊兒過來了。”
又目光打量了一打量沈沅,注意到了她眼底的那圈淡青色,就皺眉問道:“你昨兒晚上沒有睡好?”
沈沅正在讓周明惠到炕沿上坐,又叫丫鬟搬椅子過來給沈湘,沈瀟和沈泓坐。聞言就轉頭看楊氏,微笑著回道:“昨兒晚上下了一夜的雨,這雨點打著窗外種的那株芭蕉,淅淅瀝瀝吵人的很,所以我這才一晚上沒有睡好。”
楊氏轉頭看了看槅扇外種的那株芭蕉。
這株芭蕉想必種在這裡有些年頭了,葉片又大又平
整。被雨水衝刷了這麼一夜,倒是顯得越發的青翠碧綠了。
但楊氏自然是不信沈沅說的這話的。
她拉著沈沅的手,讓她挨著自己在炕沿上坐了,歎著氣說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廣平伯世子那樣的一個人,確實是配不上你。我不瞞你,其實你洛哥哥大婚的那日,王夫人曾經跟我透露過想要為她兒子求娶你的意思,但當時就被我給一口回絕了。我的沅姐兒這樣的好,怎麼能嫁給那樣的一個人?可沒想到最後還是......”
說到這裡,她就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又痛心疾首的說道:“你父親糊塗啊。這樣的一門親事他怎麼能答應呢?這可不是害了你一輩子嗎?”
沈沅麵上帶著微笑聽她說話,並沒有說什麼。
雖然她心中對沈承璋也覺得寒心,但他畢竟是她的父親。做女兒的,總不好在旁人麵前說父親的不是。
倒是沈湘忍不住,忙附和著說道:“父親確實是豬油蒙了心了,竟然答應這門親事。我知道長姐的這件事後,就去找父親,同他鬨了一場。可父親反倒嗬斥我,說我隻是個小孩子,懂得什麼?讓我立時就回我自己的院子去。我當時真是氣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隨後她又紅了眼圈,低低的說道:“若是母親還在,必然不會讓長姐嫁給那樣的一個人。”
心中忽然就有些明白當日沈沅為何要急著給她定下同宋家的親事來。宋家雖然說起來家世不如廣平伯府,但到底宋成濟為人是好的,知道上進。而且這些日子她也同宋成濟接觸了幾次,也感受得出來他是個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