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這才低了頭不言語。
李修堯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問她:“你有沒有用午膳?”
沈沅搖了搖頭:“沒有。待會兒回去再用。”
她是打算送了午膳過來給李修堯就回去的。於是這會兒就說道:“那我就回去了,您忙您的。”
說著,轉身就想走,但李修堯伸手拉住了她。
“都已經忙完了。”他笑著說道,“而且你何必要回去用午膳?在這裡同我一起用吧。”
拉著沈沅就往圓桌旁邊走。
沈沅卻推辭:“剛剛我隻讓張嫂將您午膳的那份裝到了食盒裡麵,我的那份還放在籠屜上熱著,我還是回去再用吧。”
張嫂是個節儉的人,而且也在靜園伺候有幾年了,知道李修堯的飯量,每次飯菜都是燒的恰好的,從不浪費。若這會兒沈沅留下來同李修堯一起用午膳,那李修堯勢必就要少吃。
李修堯明白她心中想的事,就笑道:“你才能吃多少?
也不過比一隻貓兒多吃兩口罷了。我便是少吃這幾口又算得了什麼?”
不由分說的就拉著她在桌子旁坐了,親自盛了一碗飯放到了她麵前來。
而且雖然剛剛他才笑話她吃的比一隻貓兒多不了兩口,但這會兒給她盛飯的時候還是盛了滿滿的一碗。
沈沅看著麵前這碗被他堆的都冒尖了的飯,哭笑不得:“我吃不了這麼多的。”
說著,就拿了筷子,將自己碗裡的飯撥了一大半到李修堯的碗裡麵。
李修堯目光柔和的看著她,忽然就說道:“你這個樣子,倒讓我想起我在山東聊城的時候,有一次微服出去查訪水匪,在一戶農家看到一對夫妻吃晚飯。那個時候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他們的糧食不夠,丈夫想要妻子多吃一點,妻子也擔心丈夫餓著,所以兩個人就這樣的將自己碗裡的飯往對方的碗裡撥。到後來飯撒了出來,兩個人看著落
到桌子上麵的飯,彼此先愣了一愣,然後看著對方彼此都笑了起來。”
那個時候他是挺羨慕那對夫妻的。雖然貧窮,可彼此都會為彼此著想。而現在沈沅的這個舉動,就教他心裡覺得暖融融的。
沈沅正撥著飯的動作一頓,抬眼看他。
就見李修堯眼中滿是清淺溫柔笑意的望著她。
沈沅心中微亂,隨後又垂下眼,繼續往李修堯的碗裡撥飯。然後又坐著慢慢的吃飯。
李修堯想要的那種夫妻之間的親密,她不曉得自己能不能給。她其實隻想對他儘自己的本分,和他一輩子相敬如賓的過下去。
正心不在焉的吃著飯,猛然的就見有一塊魚肉被夾到了她的碗裡麵來。
是魚肚子上的肉,沒有什麼刺。沈沅吃著,越發的覺得心裡有些亂了起來。
正吃著,忽然就聽到李修堯的聲音響起:“你以前見過二弟?”
雖然聽起來是很漫不經心的聲音,但是落在沈沅的耳中卻是如同炸雷一般。
她心中一震,抬頭看李修堯。就見李修堯也正在看她,目光不分明。
沈沅不明白他怎麼會忽然問這樣的一句話。難道是她對李修源的態度教他看出了什麼端倪來?
她心中飛快的想著這件事。
既然李修堯會問這樣的話,那想必他剛剛確實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來,若這會兒她一味否認,隻怕反倒會讓李修堯心中生疑。但若是她直接說出她和李修源之間的那些事,依著李修堯的性子,那必然會是一場軒然大波。
這輩子她隻想平平靜靜的活著,並不想因為上輩子的那些事而使自己處於那樣的一個境地。而且,最重要的是,想必李修堯心中這會兒其實也隻是有所懷疑,所以說這句話也不過是來試探她而已。
於是沈沅就平靜的說道:“見過。”
麵對李修堯忽然沉下去的目光,她又緩緩的接著說了下去:“二弟是我堂兄在國子監的同窗好友。我以前也是不知道這個的,還是去年我大伯母過壽的時候,我同幾位妹妹一同過去給大伯母拜壽,那時候二弟和宋世子也一起過來給我大伯母拜壽,彼此見過了,我才知道的。”
李修源不說話,隻目光一直發沉的望著她,仿似在探究她這句話的真偽。
沈沅沒有躲避,目光直直的對上他的目光。
片刻之後,還是李修堯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說道:“二弟和你堂兄沈洛倒確實是通常好友,後來也是一起供職
在翰林院的。你大伯母過壽,他也理應過去拜壽。”
她說是同幾位妹妹一起過去給大伯母拜壽,那想必就不是她單獨見的李修源。而且當時想必她的大伯母和她堂兄都在在的。
李修堯心中就想著,看來還是他想多了。李修源是不喜他這個做大哥的,對沈沅這個大嫂又能有幾分敬重?而沈沅想必是因為李修源是個男子,所以總想要避嫌,這才對他態度冷淡。
於是他就溫和的說道:“飯菜都涼了,快吃飯吧。”
說著,就拿了筷子,低下頭去吃飯。
沈沅知道這一關算是暫且過了,便也低下頭去吃飯。不過背上都是冷汗,將月白色的裡衣都濕透了。胸腔裡的一顆心也還在砰砰的亂跳著。
李修堯實在是精明細致,看來往後自己在他麵前可要越發的小心了,萬不能真的讓他察覺出她以前和李修源的事
來。
至於李修源那裡,沈沅心中想著,想必那些事他是不會對其他任何人提起的吧?不過哪怕就算現在都是一個宅子裡麵住著,往後她還是要儘量不見李修源的好。
等用完了午膳,李修堯吩咐齊明上了茶來,又帶著沈沅在這墨韻齋裡麵走走看看。
墨韻齋也不大,小小的一所院子,正麵是一明兩暗的三間精致房舍。明間待客,東次間放了書架和書案之類,用做書室,西次間放了一張榻,想必是李修堯平時小憩的所在。
倒是庭院裡麵有一株很大的香樟樹,枝葉葳蕤,看著很不俗的。
沈沅以前從來沒有來過墨韻齋,現在頭一次看見,心中也是訝異的。
看著窗明幾淨不說,而且琴書瀟灑。
沈沅這會兒正看著東次間牆壁上掛著的一張瑤琴。
是一張伏羲式樣的瑤琴,琴麵上有斷紋,墜著墨綠色的穗子......
李修堯見她目光望著這張琴,就走過來笑著說道:“我母親是擅琴的,她以前曾經教過我撫琴。”
總是想要將自己會的事都告訴沈沅,讓她知道,他不單單隻是個會打仗的武人而已。
沈沅回頭看他,目光中有驚訝。
這幾日她已經知道李修堯會畫一筆好畫了,也下的一手好棋,可沒想到他還會撫琴......
他還有什麼本事是她不知道的?
李修堯見了她這個樣子,心中就覺得有些得意起來。不過麵上還是端著,隻淡淡的說道:“過幾日我撫一首曲子
給你聽。”
前兩日他去玄甲兵兵營看視,挽弓搭箭的時候鋒利的弓弦將他的手指頭給割了一道很深的傷口,這幾日肯定是撫不了琴的。
沈沅微怔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好。”
總覺得她對李修堯了解的實在是太少了。
*
李修源一路麵色鐵青的回到了繪春院。
這個時辰謝蓁蓁還在議事廳裡麵處理宅子裡的瑣事,還沒有回來。是素青迎了過來。
一見李修源氣的麵色都變了,素青心中吃了一驚。
她在李修源身邊伺候了五年,可從來沒有見過李修源氣成這個樣子。也不曉得是在哪裡受的氣,又是何人給他受
的氣。
素青心中覺得心疼,就柔聲的問道:“公子,您這是怎麼了?”
一麵又忙忙的叫小丫鬟倒茶過來。
李修源不說話,隻坐在椅子中不說話。小丫鬟倒了茶過來他也不吃,目光依然直視著前方。看著有些呆愣愣的。
素青見了,心中就有些發急。
公子這是怎麼了?以往可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的。
她大著膽子叫了一聲公子,又問道:“您倒是說句話啊,可千萬不要嚇奴婢。”
說到後來,聲音都開始發顫了。可李修源恍然未聞一般,依然雙唇抿著,目光呆愣愣的看著前方。
素青這時候想起一件事來,就轉身走到了旁側的書房裡
麵去,抱了一瓶梅花過來。
枝乾遒勁,色若胭脂。李修源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這兩枝梅花上麵。
素青見了,心中略略的放下一點心來。眼珠子會轉,看來並沒有被氣的整個人神誌不清。
於是她就溫聲的說道:“這兩枝梅花是我上午剛摘的。就是想著公子您喜愛梅花,所以才特地的摘了兩枝過來插瓶,給您放在書房裡麵,您早晚看著,心情也好一些。”
見李修源還在盯著她手中的梅花看,而且目光不似剛剛那樣的呆愣,反倒有一種十分複雜的情緒,素青隻以為李修源這是聽進去了她說的話,心中大喜,就想要多對他說幾句話,分分他的神也是好的。
於是她想了想,就又繼續說了下去:“上午我去摘梅花的時候,還遇到了大夫人。大夫人帶著一個丫鬟,也是去摘梅花的。看來大夫人也是喜愛梅花的,所以才特意的帶了丫鬟過來摘梅花回去插瓶......”
一語未了,就見李修源猛然的起身從椅子中站了起來,又快步的走過來,基本就是用搶的一般從她的手中奪過了那瓶梅花過來,然後狠狠的往地上一砸。
隻聽得嘩啷啷的一片響,然後就見碎瓷片四處亂濺,瓶子裡麵的水濕了一大片的地麵。那兩枝梅花也被摔的枝乾上的花朵和花苞都掉落了下來。
素青隻嚇的麵色煞白,驚叫出聲。待她回過神來,正要問一問李修源這到底是怎麼了,就見李修源已經轉過身,大踏步的往門外走了,身影很快的就消失在院門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