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藥是要注射到脊椎的部位,針*頭很長、很*粗,舒瑤側躺在床上,隻看了一眼針*頭,臉色便白的更厲害。
薑知屹說不清那一刻自己是什麼感受,他隻是覺得對方蒼白的臉和因為疼痛要發抖的身體,以及渾身的冷汗,是那麼刺眼,讓他甚至生出了自己可以代替她承受這份痛苦。
然而,即使如此,他仍舊維持表麵的平靜。
手術這天的醫生和護士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醫院裡各科室的主任等。護士輕聲和舒瑤解釋往脊椎裡插*管子時會有些疼,舒瑤模糊地點頭,她已經分不清陣痛和注射藥物哪個更疼。
薑知屹在床邊半蹲下,和舒瑤視線齊平。
舒瑤嘴唇動動,道:“薑老師……”
薑知屹的心臟瞬間收緊,讓他險些沒有維持住冷靜的神色。
他閉了一下眼,深深吸了口氣。
“我在這裡,”薑知屹道,“我一直在這裡。”
語言太蒼白了,薑知屹說這些話,心臟的疼痛更甚。
舒瑤輕聲道:“我有些怕……”
頓了兩秒,聲音裡帶了一絲哽咽,“好疼。”
產床上醫生和護士圍成一團,各種監控儀器貼在舒瑤的肚子和手腕上。
薑知屹過了幾秒才開口,聲音同樣有些不穩,道:“不要怕,”
他抬手捂住對方的眼睛,和過去每次產檢抽血時那樣。
“我在這裡,”他再次重複,不知是安慰舒瑤,還是安慰自己。
舒瑤抬手,微微浮腫的手指覆到他手上,陣痛還在繼續,連帶著她的手指都有些抖。
醫生準備好藥物,開始給舒瑤脊椎裡注*射麻藥。因為身體被護士固定住著,舒瑤身體的顫抖幾乎看不清,然而薑知屹還是察覺到了她身體的抖動。
她很疼,她很害怕。
薑知屹的腦中充斥著這兩個念頭,手捂住舒瑤的眼睛,低聲道:“馬上就好,很快了。”
牙齒咬住下唇,女人沒忍住泄露一聲呻*吟。呻*吟的聲音極小,然而落在薑知屹耳中,卻如雷鳴一般。
他呼吸也重了一些,緊緊抿著唇。
十幾秒後,藥物注射好,舒瑤手往下一掉,整個人虛脫般無力。
麻藥過了半個小時才起效,宮縮帶來的疼痛逐漸減輕,舒瑤臉上恢複了一點血色。
兩個小時後,骨縫開足夠,舒瑤被推進手術室。
直到手術室的門被輕輕關上,薑知屹才長長吐了一口氣,這才察覺自己手心和整個後背都濕了。
他閉上眼靠在冰涼的牆壁上,幾分鐘後才恢複平靜。
護士每隔十分鐘出來通知一下裡麵的情況,薑知屹麵色平靜地聽著,護士有些訝異,但沒多想。
此時晚上十一點,距離舒瑤進手術室剛剛半小時。薑知屹卻覺得太慢了……時間過得太慢。
半個小時,對他而言已經如此煎熬,裡麵的人會經曆怎樣的疼痛?薑知屹無法深想,隻要一想就心臟鈍痛,無法呼吸。
無痛分娩雖然技術已經比較完善了,但也並不完全阻隔疼痛,同樣和孕婦的個人體質、麻藥敏感度等有關係。
薑知屹並沒有完全放心舒瑤在裡麵會很輕鬆。
這幾日舒瑤睡眠不好,他也同樣,手術室外隻有他一人時,臉上才顯露出濃濃的倦色。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狠狠揉動,希望借此能讓自己清醒一些。
焦躁、不安、緊張、擔心……各種情緒出現在他的腦海裡,身體仿佛一根繃到極致的弦,無法鬆懈半分。
他抬頭,沉沉看了一眼時間。
又過了十五分鐘,護士再次出來通知舒瑤的情況——進展順利。
薑知屹沉聲應下……十五分鐘。
為什麼時間還是過得這麼慢?
他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唇角緊抿,看起來有些冰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薑知屹臉色冰冷,麵帶疲倦,突然,手術室的大門打開,護士快步走出來,開心道:“恭喜薑先生,生啦!是位小王子!”
薑知屹猛然一睜眼,神色有些怔。護士道:“等一下舒小姐和寶寶就出來啦。”
說完,就重新進了手術室。
薑知屹神色怔怔,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有些抖。
幾分鐘後,舒瑤和孩子被推出來。她人是清醒的,隻是鬢角是濕的,臉色慘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往常的明亮,如同薑知屹過去無數次形容那般——像是有星星在裡麵,散發著璀璨動人的光。
她的臉邊是一個包裹在繈褓裡的小嬰兒。嬰兒皮膚紅皺,閉著眼,手放在嘴裡咬。
他很小,小到幾乎沒有薑知屹的一半的手臂那麼大。
所有的理智和冷靜在一瞬間煙消雲散,薑知屹來到舒瑤麵前,舒瑤看到她,露出笑容。
薑知屹微微彎腰,抬手撫上她汗濕的頭發,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撫摸。
舒瑤的聲也有些啞,她眨了眨眼,道:“薑老師……”
心中各種情緒翻湧,薑知屹克製無法平靜的心跳,啞聲開口:“辛苦了……舒瑤。”
舒瑤眼裡蘊著水,輕聲道:“沒關係……”
薑知屹閉了一下眼,長長吐了一口氣,道:“你很勇敢,偉大的母親。”
手術室內所有位置的恐懼和緊張在這一刻全部消失,即使打了無痛的藥物,但也並不完全是沒有疼痛。她的疼更大部分來源於初次生產的緊張和害怕……她怕那些做過的噩夢變成現實,她怕孩子無法平安出生,更怕……再也見不到手術室外的男人。
進手術室前,薑知屹是可以進去陪同的。但兩人並不是真正夫妻,舒瑤即使再害怕,也不可能要他陪伴。
然而,躺在產床上,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雖然這正常分娩相比,疼痛減半,但她仍舊緊張害怕。
時間過去的越久,她心裡那種茫然和恐懼便越深,各種不吉利的畫麵再次出現在她腦海,她甚至後悔沒有要薑知屹進來陪伴……
最艱難的時候,她以為自己要死了……
幸好……幸好,一切都是她的緊張所導致的假象,從她進產房到出來,總共過了三個小時。
不算短,但也不長,已經很幸運。
舒瑤睫毛顫了顫,上麵很快沾上淚水。
薑知屹抬手擦拭她的眼淚,啞聲道:“……彆哭。”
舒瑤吸鼻子,側頭看了一眼,在抬頭看薑知屹,眼睛是紅的,裡麵水潤潤的,但閃爍著希望的光。
她笑著說:“薑老師,你看,是個男寶寶。”
薑知屹這才將視線重新落到繈褓裡的嬰兒身上,過了幾秒,回答道:“嗯,男孩兒。”
舒瑤想哭又想笑,那種初為人母的感動、幸福……充斥她的大腦,讓她無法控製情緒。
薑知屹的手仍放在她的額頭,聲音輕緩:“男孩好,可以保護媽媽。”
——和我一起。
舒瑤破涕而笑,開心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