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棠聲音漸低,有些艱澀,還有點微不可查地嘲弄。想起那一切之後,除了不知緣由的憂慮,林嘉棠感覺這仿佛是命運與她開的一個玩笑。
冥冥之中有什麼在窺探著她,也在嘲笑著她,說命運不可逃避。
所幸林嘉棠也不願再逃避了,說出那一段話之後,她已預測不到未來會是什麼樣的走向,卻是放下了壓在心上的一顆巨石。
說她自欺欺人也好,她所求的不過就是“問心無愧”四個字而已——僅針對她自己的問心無愧。
唯一讓林嘉棠感到些許忐忑的也就隻有池喬的回複了而已。
池喬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到林嘉棠都開始不安地為她列舉生氣和討厭自己的理由了。
“……我知道了。”池喬拍了拍還埋在她懷裡的林嘉棠的背,示意她先放開。
林嘉棠的身子一僵,她的第一反應是撒嬌或者耍賴什麼的,而不是離開這個讓她有安全感的位置。
但她也知道她不可能真的對著池喬做出那樣幼稚的事,所以她在遲疑片刻之後,還是順從地退開了一步,低著頭等待著池喬對她的宣判。
“我很高興。”池喬說。
在池喬說出這一句話的同時,林嘉棠感覺到自己的下巴被一雙手溫柔地抬起,她不得不抬頭與池喬對視。
池喬臉上的欣慰與歡喜再一次嚇到了林嘉棠。
但這一次林嘉棠也找不到任何應對的話語。
“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池喬溫柔地微笑,甚至稱得上是愉悅的。
池喬欣慰於林嘉棠將一切據實以告,也慶幸著自己知道關於林嘉棠的真相,所以她不必再有過多忐忑慌亂的揣度猜測。
在初時的震驚之後,翻湧席卷上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歡喜。
從高中在醫院的那個晚上起,池喬就是這個世界上對林嘉棠最了解的人了——沒有之一。
所以池喬比誰都知道林嘉棠有多喜歡縮在自己的殼子裡,不與人深交,不傷害他人,也不乾涉他人任何決策。
對所有稱得上朋友的人而言,林嘉棠都是個非常有分寸的朋友,但這何嘗又不是另一種冷漠——雖然這份冷漠是源於自保。
從醫院之後,林嘉棠慢慢重新走回真實的人世間,上天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卻並未剝奪她最後的運氣,她不需要為自己的未來擔心,壓抑在心底的鬱氣與苦痛也有了另一個真實存在的密友與她分擔。
池喬也確認在她離開的那些年裡,林嘉棠雖有彷徨不安,但多數時候都釋然而愉快的。
林嘉棠確實是一點點走出來了,但是那壓抑數年帶來的後遺症卻留了下來,她小心謹慎又用冷漠保護自己也保護自己身邊的人,這已經是刻進骨子裡的本能。
從目前來看,這似乎沒有什麼太過負麵的影響。
在這同時,池喬也十分清楚,要讓林嘉棠主動從這樣的殼子裡出來有多麼不容易。
但是林嘉棠那麼做了,她在親手推動這最後一段“劇情”的完結,不再是為了回家,當然也不會是為了時明喻。
那麼剩下的唯一選項便不需要在質疑了——
當然是為了池喬。
所以初時的驚詫過後,痛苦、失落、絕望不可避免,甚至憤怒都隨之而來,但在了解了真相,意識到林嘉棠所做的事的本質之後,除了驚喜以外,池喬都找不出一個準確的詞來形容自己內心翻騰的情緒了。
池喬不清楚林嘉棠有沒有意識到她自己的行為暴露出了什麼樣的意圖,但這不影響她為此而高興。
也因此,她願意為了林嘉棠,為這最後一段阻礙畫上句號。
“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池喬再次重複了一遍,這一次她主動向林嘉棠張開了雙臂,緊緊地擁抱了她。
林嘉棠神情茫然,似是不懂池喬的情緒變化究竟源於何處,最終她也隻敢將之歸於對自己誠實的褒獎。
所以在沉默片刻之後,林嘉棠試著回抱了池喬。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你的顧慮的話。”池喬在林嘉棠耳邊低語,“我會為你達成、為你掃清的。”
“放心,很快的。”池喬說,“不過結束的方式,由我來定。”
林嘉棠揉了揉發熱的耳朵,訥訥地點頭,此時的她還不懂池喬這句話的意思。
但她很快就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