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來時一樣,阿達又再一次鬼魅似地,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福旺取來外衫,不見了阿達,臉上半點意外的神色也沒有。
反正阿達同小七一樣,從來都跟風似的,來去無蹤。
福旺放輕了動作,將手中的外衫披在二爺肩上。
陶管家眼底罕見地流露出幾分茫然神色。
他試著回想那位長慶樓的少東家有何過人之處。
人的確挺規矩、勤快,瞧著也機靈。
可這樣的人,不說是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確無甚特彆的地方。
如果說真要較真,說是有什麼過人的地方,長得好看,可算是一項?濃眉大眼,唇紅直白,笑起來有一對兒酒窩,瞧著就招人喜歡。
倘使阿笙是位小姐,他會以為,少爺興許是看上人家小姐了。
可那阿笙是位少爺。
是位公子,那長得好看,便算不得是什麼過人的地方了。
何況,還是個啞巴。
少爺究竟為何會派阿達同小七去守著那位少東家?
莫不是……那位少東家瞧著沒什麼城府的模樣,實則是北城府中那幾位安插在符城的眼線?
可這,也說不通啊。
阿達方才複命,回的是阿笙少爺已經平安回到長慶樓,說明少爺就是派阿達跟小七去保護阿笙的安全的。
陶管事微擰了擰眉,爺這決定,他竟是真的猜不透了。
…
“阿笙,爹這兒有封從鄉下寄來的信……”
方慶遙手裡頭拿著一封信,邁出酒樓大門,去找阿笙。
阿笙搬了張橫條凳,坐在門口,張望著街口的方向。
二爺前陣子生病的消息,不知道的怎的傳了出去,聽聞近日符城半城的名流、商賈同政要都往春行館那邊走動。
要應對這麼多來客,也不知道二爺大病初愈,精力能不能吃得消……
偏的福旺一連好幾天都沒來長寧街的小吃鋪買吃的。否則,他還能上醉香居買半隻燒雞,一包花生、杏仁,拉上福旺去茶樓聽說書,哄福旺給他多說一說二爺的事。
不知道二爺最近有沒有想念喬伯伯的手藝。
喬爺爺今日做的胭脂鳳尾白菜、賽蟹羹、蝦仁滑蛋可好吃了……
二爺病才剛好,賽蟹羹定然是嘗不得的,不過胭脂鳳尾白菜跟蝦仁滑蛋這兩道菜都較為清淡,很適合二爺。
其實胭脂鳳尾白菜同蝦仁滑蛋這兩道菜,他也能做。隻是他刀工還不到家,蒸蛋的火候把握得還不是很準……
“你替爹爹看一下,是不是你大伯寄……”
“阿笙……”
“阿笙!”
方慶遙把信遞給兒子,阿笙好半天都沒沒反應,更沒有伸手去拿。
方掌櫃的脾氣一上來,在兒子的後腦勺上拍了一下。
阿笙望著街角猶自出神,冷不伶仃被爹爹給推了這麼一下,嚇一跳。
腦袋朝後,仰著臉看著爹爹。
見爹爹臉色不大好,乖乖地從長凳上站起身,打著手勢,問:“爹,什麼事?”
方慶遙手裡頭拿著信,板起了臉,“在想什麼呢?喊了你好幾聲了。怎麼跟丟了魂似的?”
可不是丟了魂了麼。
他的魂呐,幾日前便丟春行館裡頭了。
哎。
二爺近日沒有點長慶樓的吃食也便罷了,怎的福旺都不上街了。
阿笙哪裡敢讓爹爹知道,自己在想著春行館的那位。
他紅著臉,咧開嘴笑,做了一個打嗬欠的動作,意思是自己方才有些犯困,走神了,沒聽著。
打手勢,央著爹爹再說一遍。
…
天氣是愈發地熱了。
樹上枝頭的蟬聲愈來愈密。
就是這天氣沒個準。
常常是上午還晴空萬裡,不知什麼時候就天色就會暗了下來,突降陣雨。
這天午後,天色越來越沉,不久,便下起了雨。
“少爺,天下著雨呢。您站在這兒做什麼?您忘了,您先前是怎麼病的?來,我先扶您進屋。”
雨勢愈發地大了,管事的在二樓關窗,冷不伶仃地瞥見站在走廊上的謝二,急忙走下樓。
謝放望了眼院門方向,月亮門的那頭映著幾朵在雨中明豔動人的山茶,未見人影。
謝放隻好暫時收回了視線,由陶叔扶著,回屋裡坐,無奈地道:“陶叔,我不是紙糊的。”
不是隻要一淋雨,就會化。
陶管事卻是不管,少爺重新在屋裡坐著,才放心。
四下看了看,沒見到福祿、福旺,微帶著不滿:“怎麼就您一個人在這兒?福祿、福……”
管家話尚未說完,忽見謝二從檀木椅上站起身,神情微帶著急之色。
管家一臉納悶,順著少爺的視線,轉過頭。
但見月亮門的那頭,一把油紙傘露出一個角。
…
這段時日,謝放很忙。
他在養病的消息,是他特意讓府中的人透出去的。
從前他是懶得經營這些的,他天性懶散,除此之外,亦是不想落下話柄,惹大哥他們猜忌。
可他忘了,在這亂世,倘使叫人過於放心,甚至不被放心上,同螻蟻沒什麼區彆。
一隻螻蟻,是無法苟活於亂世的,更無法護住阿笙。
“謝二”雖空有一個名頭,到底“沾”了謝家主家的“謝”字,他病中的這些時日,來了不少符城的名流鄉紳。這些人裡頭,有純粹登門來探病的,更多的是……上門來求謝二公子遞個話,或者是謀個事,還有的尋求跟他合作的。
他讓陶叔把每一位訪客的姓名,探訪目的一一做了記錄。
他自己再依據陶叔的記錄,另外謄寫了一份,依照他記憶當中這些人後來的成就,分彆做了標注。
家裡訪客不斷,自是不便讓阿笙過來。
總算來拜訪的客人漸漸地少了,近日又總是下雨。
唯有今日清晨起來,天是陰的。
就點了長慶樓的吃食。
誰曾想,過了午後,雨越下雨大。
他不放心,便讓福旺出去替他接一下人。
福旺替旁邊手裡頭拿著食盒的人撐傘,兩人一起轉過月亮門。
油紙傘遮擋了視線,可謝放還是一眼認出,福旺身旁的人,並不是阿笙。
這麼大的雨,阿笙沒來自是最好。
謝放既鬆了口氣,又難免有些擔心。
以往隻要是春行館的外送,每次都是阿笙來送,從未有過例外的時候。
今日來的怎是一張生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