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進了包間。
方才還聊得熱火朝天的幾位客人,齊齊收了聲。
隻是彼此之間還用眼神傳遞著什麼。
阿笙隻管低著腦袋,隻當自己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專注地擺盤。
菜都給上齊了,阿笙比了個“請慢用”的手勢,拿上托盤,躬身離開。
被其中一位老雇主給叫住,“阿笙啊——”
阿笙隻當這位老主顧有什麼吩咐,頓住了腳步,眼含詢問。
但見那位老主顧將身子湊近了,壓低了嗓音,“阿笙,你跟蔡伯伯說實話,那康小姐腹中早夭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
阿笙手裡拿著托盤,又不好放回去,怕幾位主顧不喜,便隻好依舊拿手裡,一隻手著急地比劃著,“不,不是。我同康小姐之間根本就沒有說過……”話。
阿笙之所以著急,倒不全是為的他自己。
康小姐未婚先孕,孩子又沒了,此時指不定怎麼痛不欲生,還要被人傳同一個酒樓家的小小少東家有染。那少東家還是個啞巴,這該是何等的折辱。
阿笙有心想要替自己跟康小姐兩人澄清,隻是他是用比的,哪裡有人說話的速度快。
他還在比劃著,另一位主顧便已語出調侃地道:“阿笙,你小子,是乾大事的!早前我們就聽說,你喜歡那康小姐。未曾想,你這是,真將康小姐給拿下了啊!”
坐在稍遠一桌的客人接口道:“要我說呀,反正那康小姐都是你的人了。你就去把人給娶進門。聽說康閔生前,也是將這位康小姐當半個兒子培養,興許人能力不錯。你娶回家,這長慶樓以後,不就有老板娘了嗎?是不是這個理?”
“哈哈哈。是這樣,是這樣。阿笙,趕緊讓你爹上康府問問,康府要多少彩禮。“
“這麼說,不久以後,咱們是不是就能喝到長慶樓的喜酒啦?”
“彆說,還真有這個可能。哈哈哈。”
桌上的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莫說阿笙沒法開口說話,便是能張嘴說話,他一個人隻有一張嘴,哪裡說得過這一桌的人。
阿笙總算知曉了百口莫辯是個什麼意思。
雙手緊緊地攥著托盤,阿笙在一片哄笑聲當中,微擰著眉心,輕聲地退出包間。
…
“方掌櫃的,恭喜,恭喜呀!”
有客人到櫃台前結賬,將手中的錢遞出去,向掌櫃的方慶遙道喜。
需找零,方慶遙打開抽屜,將銅錢找給客人,聽得一臉納悶,遲疑地出聲問道:“這……夏老板,喜從何來啊?”
客人將零錢接過去,笑著道:“嗬嗬。方展櫃的,您這不是跟我們揣著明白裝糊塗呢麼!這康小姐都懷上阿笙的孩子了,雖說現在孩子沒了。可總得對人家康小姐負責吧。那不是好事相近了,是什麼?”
方慶遙神色慌張從櫃台後頭出來,著急地問道:“夏老板,夏老板……這,這話從何說起?”
“方掌櫃的(),您該不會是不知道吧?那日(),康府可是好幾個家丁都瞧見了,少東家衣衫不整地從康府出來。
哎,對了,不是好多街坊都瞧見,阿笙去康府外送時,穿的是棉麻長衫,後頭換件香雲紗料子的長衫嗎?您啊,最好問問少東家。”
今日初一,方慶遙上山上寺廟上香去了,接近晌午才回來。
他是察覺到了今日大家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可也沒多想,隻當自己是在寺廟上香時,不小心沾了灰,還第一時間去廚房拿水照了照。照過了,他麵上乾乾淨淨的,什麼灰也沒沾,於是更加納悶了。
哪裡想到,問題出在阿笙身上!
方慶遙此刻心中大亂。
那日從康府回來,阿笙的確換了件新衣衫,可,可那是因為阿笙的衣衫被茶水潑濕了,被二爺帶到春行館,重新換了件衣衫。衣衫還是福旺的,為了這件事,二爺還讓福旺給他傳過話。
難不成,是阿笙連同福旺一起對他撒了謊?
到底還是相信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孩子,本能地向著自家兒子說話,“夏老板,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阿笙同康小姐壓根就沒說過話!”
對方笑著道:“方掌櫃的,你說笑了啊。阿笙一個啞巴,自然沒法跟方小姐說話了。不過咱們男人嘛,會不會說話有什麼要緊的,最要緊的啊,是知道怎麼辦事就好。我看阿笙這事就辦得頂漂亮。”
後頭出來的一位客人笑吟吟地走上前,拍著方才說話的那位客人的肩,“哈哈哈。老夏,還是你會說話呐。”
方慶遙一臉尷尬:“兩位老板說笑,說笑——”
“方掌櫃,下回咱們可是等您請吃喜酒啊!一定要擺滿長慶樓——”
“對,到時候這酒席啊,一定要擺滿長慶樓,讓我們大家夥也沾沾喜慶!”
兩位客人已經走出店裡,又轉過頭,揚著聲,喊方慶遙下回請他們吃喜酒。
方慶遙心裡頭慌得不行,麵上還得陪笑著。
送過了客人,方慶遙往回走,喊來在大堂忙活的夥計大力。
大力手裡頭捏著毛巾,小跑著跑到掌櫃的跟前,微欠著身子,“掌櫃的,您找我?”
方慶遙繃著一張臉,“你讓少東家來一趟賬房。”
大力覷了眼掌櫃的臉色,應了一聲,“哎,好。”
轉身去找少東家。
…
“這天殺的流言到底是怎麼傳出去的?”
“氣的是這麼離譜的傳聞,竟也會有人信!少東家一個男丁,又是前去外送的,連內院都進不去,莫要說是小姐的院子裡頭。這麼盆臟水往我們少東家身上扣!”
“還有那些人說咱們少東家,吃……吃那什麼肉!可恨。要是那康閔還在世是,前都督府風光依舊也便罷了。現在的康府是個什麼光景?咱們大家夥誰不不知道呐?
康府的私宅什麼的都給賣了個七七八八,便是最好的彆院,也早就賣給了謝二爺。現在的康府啊
() ,早就已經是個空殼子!真要算一年的進項,整個康府,指不定還不如咱們長慶樓呢。”
廚房,大家夥也都聽說了那些個流言,氣得要命。
大家夥都替少東家鳴不平,隻是可恨他們人微言輕,什麼忙都幫不上。他們替少東家解釋的那幾句,壓根沒人聽。
阿笙手頭拿著刀,專注地將山楂切成一小片,一小片。
他近日又嘗試著往棗泥山藥糕裡加點山楂、核桃,更加地健胃消脾,還嘗試著自己塑形。
自那日畫出的梅花形狀的棗泥糕,阿笙又得了彆的靈感,嘗試著畫出其他糕點的圖案,看能不能同師父一起做出一些新口味來。
還當真被做了好幾款新的糕點,客人們都很喜歡!
阿笙喜歡這種在糕點裡,加入他自己的想法同心意,再被做成成品,送到客人餐桌上的感覺,有一種知足感。
阿笙乾活一向專注,唯有在聽見“二爺”兩個字,阿笙稍稍分了神。
“少東家,他們這麼說你,您都不生氣麼?”
“就是啊,少東家,您都不氣麼?”
大家發現,他們說了老半天,少東家都沒“說”半句話,不由地不解地問道。
阿笙搖搖頭。
也不是不不氣。
隻是比起生氣這件事,他更想知道……這流言到底是怎麼傳出去的。
按說,那樣大的一個醜聞,康府也會千方百計地想要瞞著才是。
…
“少東家——”
聽見有人喊自己,阿笙轉過頭。
大力走上前,“少東家的,掌櫃的請您去一趟賬房。”
阿笙手裡的動作微停,心裡多少猜到爹爹找他的緣由。
多半就是大家現在在議論的這件事。
阿笙苦惱著,不知道怎麼跟爹爹解釋才好。
喬德福忙著灶台上的事,聽見了大力同阿笙的對話,出聲道:“既是掌櫃的找你,阿笙,你手頭的活給阿泰,先過去吧彆讓掌櫃的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