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野自知不是下廚的料,從善如流,結果在屋裡轉了一圈,沒找到樓梯,又回到廚房:“怎麼上二樓?”
徐晚星哈哈大笑,給家境優渥的大少爺指路:“出門左轉,梯子在那兒。”
喬野默默站在門外,才明白為什麼她說的是梯子,而非樓梯。通往二樓的,竟然真的隻是一隻臟兮兮的老木梯。
他掙紮了幾秒鐘,挽起衣袖,認命地爬了上去。
革命友情,從生平第一次爬梯開始。
樓上是徐晚星的秘密基地。
昨日天晴,洗好的被單晾曬在棚屋旁的空地上,可今日家中無人,又可憐巴巴地被淋濕了。
喬野穿過潔白的被單,停在了棚屋門口,那木門一推就開,吱呀一聲。
屋內,一張舊書桌,一張斑駁的椅子,牆邊立了隻一看就上了年頭的大立櫃,地上鋪了方都快洗褪色的地毯,牆上是五花八門的海報。
他停在牆邊,看見了Coldpy,Beatles,還有John Lennon。
正失神時,窗外忽然躍入個黑影,咚的一聲落在書桌上,嚇他一跳。回頭一看,竟是隻黃白相間的橘貓。
徐晚星端著兩大碗抄手進來時,就看見喬野與阿花四目相對,雙方都茫然無措的樣子。
很顯然,阿花以為是她回來了,從屋頂跳進來才發現眼前是個陌生人。
她哈哈大笑,把抄手往桌上一放,抱起阿花:“又來要飯啦?”
她拉開抽屜,從裡麵拿出昨日未喂完的餅乾,掰碎了放在一張草稿紙上,一邊看阿花餓貓撲食,一邊說:“這附近野貓很多,阿花常駐我這。”
仿佛是聽見她提到自己的名字,阿花一麵呼哧呼哧吃餅乾,一麵喵嗚一聲,抬頭看她一眼,又探腦袋往她手臂上蹭了蹭。
徐晚星低頭看著它,眼睛彎成了月牙。
窗外夜幕低垂,屋內,兩人坐在地毯上,一人捧了隻比臉還大的不鏽鋼盆,吃徐義生自己包的抄手。
徐晚星得意洋洋地說:“我爸手藝好吧?”
喬野點頭。
側頭,看了眼牆上的海報,他問她:“都是你喜歡的樂隊?”
“當然。”
喬野沉默了幾秒鐘:“都是英國樂隊……”
48分的英語,真的支撐得起Coldpy和Beatles的音樂嗎?
徐晚星把碗往旁邊一放:“喂,我警告你啊,和好飯都吃完了,你要再挑釁,咱倆就隻能乾一架了!彆說我沒提醒你,我可是——”
“跆拳道黑段。”喬野笑了,也把碗放下,“我知道。”
他難得懶散地坐在那,什麼也沒做,不像往常手裡總是拿著書。這樣隨意地倚在牆邊,唇角帶著一抹很淺的笑,衣袖還因爬梯挽在小臂上。
少年如畫,月色無邊。
其實不起衝突的時候,他是真的令人討厭不起來,甚至有那樣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徐晚星看他片刻,撇撇嘴,說:“急不急著回家做題啊,學霸?”
“不急。”
“那,反正飯也吃了,再請你聽首歌。”她跳起來,從立櫃裡找出一盒市麵上都不再賣的磁帶,踮腳往立櫃上的收音機裡一插,啪嗒一聲摁下播放鍵。
在收音機與磁帶已經被淘汰好些年頭,電子產品盛行的當下,Coldpy的英式搖滾伴著輕微的轉軸聲、爆豆聲,流淌在逼仄狹小的棚屋裡。
喬野不費吹灰之力就聽懂了歌詞。
Sat on a roof, named every star, you showed me a pce where you be who you are.
The whole milky way in your eyes, I drifted away.
And in your arms, I just wanna sway.
Amazing day.
Amazing day.
他看見徐晚星一躍坐在書桌上,背後是大開的窗,和巷子外沒有高樓遮蔽的廣闊夜空。有風送來雨後的泥土氣息,鼻端仿若縈繞著若有似無的青草味道。
而她開心地笑著,還微微晃著腦袋,用蹩腳的發音跟唱著。
喬野終於沒忍住,低聲笑起來,唇角的笑意無限蔓延。
他說:“徐晚星,48分的英語,當真名不虛傳。”
在她不可置信、漸漸凝固的笑容裡,他開懷地笑著,因坐在地上的緣故,隻能抬頭仰望她。
破天荒的,是他仰望她。
喬野懶洋洋地伸出手來,說:“可是怎麼辦呢,我今天特彆想,特彆想,和英語隻考48分的人交朋友。”
徐晚星蹭的一下跳下桌子,一巴掌拍開他的手,眯眼:“可是48分的人不想交朋友,她隻想打人。”
她是那樣鮮活,笑或怒,瞪眼或彎成兩牙新月。
喬野靠著牆,輕哂兩聲,慢條斯理地說:“那,打也打過了,現在是朋友了?”
“我什麼時候打過——”徐晚星一愣,看著自己剛才拍了他一下的右手,不可置信地問,“這也算???”
喬野伸手給她瞧:“都紅了,還不算?”
她還當真湊過去仔細看了看,好像還真紅了。
“什麼啊,你是唐僧肉嗎?吹彈可破、凝脂玉肌的……”徐晚星嘀嘀咕咕,退開了些,一把抱起了阿花,翻了個白眼。
喬野從地毯上站了起來,拎起書包,也沒有非得要她答應。
“歌也聽了,我回家了。”
他在又一首歌的前奏裡爬下木梯,消失在遍布爬山虎的屋頂。雨後的天幕裡清晰地倒映出一片璀璨的星光,像極了剛才那首歌。
徐晚星趴在窗台上,抱著阿花,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住了巷子裡的人:“喂!”
喬野停下腳步,仰頭看她。
她仿佛下了下決心,才深吸一口氣,說:“把你的書弄臟是我不對,和春鳴他們一起針對你,也是一時氣急——”
喬野一動不動望著她。
下一秒,她忽的笑了:“反正你也沒好到哪裡去,大家都是小心眼子,抄手也吃過了,傘也一起打過了,這下就真的兩清了!”
夜色中,少年的唇畔揚起了再無克製的明亮笑意,聲色從容道:“嗯,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