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兄正了正神色,開門見山地說:“江道友,實不相瞞,我們是為了符紙小人來的。”
“在壁神屋時,你說過,願意親自剪給我們看。”
聽到這話,江辭無哦了聲,側身讓他們進來,他的確是說過這話。
“進來吧。”
“隨便坐。”
三人乖乖坐下。
江辭無從行李箱裡翻出剪刀和黃裱紙,為了給他們演示,這一次剪符紙小人沒有折疊黃裱紙、一次剪很多個,隻準備剪一個。
“看著。”他提醒了一句,低垂著眸子,懶懶散散地開始剪。
先是雙手雙腳的小人輪廓,最後則是符紙小人肚子裡的符字。
他雖然刻意放慢了速度,但剪小人的動作流暢幾乎都形成了肌肉記憶,對何師弟和李師兄來說,速度還是很快,令人眼花繚亂。
“好了。”江辭無放下剪刀和符紙小人,微抬下頜,示意他們自己看。
何師弟看著靜靜躺在桌上的符紙小人,從兜裡拿出江辭無白天給他的符紙小人,將兩張小人放在一起比較。
它們的外觀不是一模一樣的,小人的手腳邊緣有著些許差彆,但整體給人的感覺是一樣的。
何師弟伸手摸了摸兩張紙紮小人,偏頭看向李師兄。
李師兄盯著看了會兒,低聲道:“有很微弱的靈氣流動。”
和符籙畫成後給人的感覺一樣。
何師弟心底更震驚了,低下頭,仔仔細細地看了看符紙小人,又看了看桌邊被剪下的黃裱紙碎料和剪刀。
一樣一樣的檢查過去,完全沒有看出任何符籙的痕跡。
黃裱紙就是普通的黃裱紙。
剪刀是在普通不過的紅柄剪刀。
剪符紙小人的過程他也看得清清楚楚,連眼睛都沒敢眨一下。
江辭無剪符紙小人全程沒有用任何口訣、手決。
李師兄也很驚訝,但沒有何師弟那麼恍惚。
他思索片刻,遲疑地問:“江道友,你可以用我們帶來的剪刀和黃紙再剪一遍麼?”
“你這種術法,我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十分好奇。”
“如有冒犯,江道友直說就是了。”
江辭無看出他們師兄弟倆是真的好奇,又看了眼一旁的榮道長。
榮道長也眼巴巴
地盯著他,眼底儘是期待。
認識這麼久了,榮道長沒有追問過紙紮小人和符紙小人的緣由,江辭無本來以為他是不好奇,現在看來是好奇,但不好意思問。
看在小榮道長的麵子上,江辭無想了想,對李師兄說:“你們買了我的剪出來的符紙小人,那就不冒犯。”
李師兄連忙應道:“買,我會買。”
說完,他立馬拿出錢包,遞給江辭無一千現金。
江辭無收了錢,問他要剪刀和黃裱紙。
李師兄從兜裡掏出幾張黃裱紙和一把小巧的金色剪刀,顯然是有備而來。
江辭無接過,當著他們的麵,又放慢動作,一步一步地剪下去。
等他這一次剪完,何師弟和李師兄又檢查了一遍符紙小人。
心底的疑慮更深了,黃裱紙和剪刀都是他們自己帶來的,剪出來的符紙小人和之前的一樣。
難不成真的如江道友所說,他親手剪出來的就是符紙小人?
李師兄想了會兒,試探地問:“江道友,我們可以自己動手試一下嗎?”
“你們隨意。”江辭無把剪刀還給他們。
何師弟臉上有傷,艱難地扯了下嘴角,擠出一個小榮,用破銅鑼嗓子說:“謝謝。”
見江辭無這麼坦然,不把他們當外人,李師兄有點不好意思了,又說:“江道友,如果你有什麼疑慮問題,隻要不涉及清微山不允許外傳的,我們一定知無不言。”
江辭無想了想,好奇地問:“你們全真道不允許結婚,哪兒來的弟子?”
李師兄實話實說:“我們大多數都是孤兒,被師父或者師伯收養長大,還有一部分師兄弟是慕名上山求學的。”
江辭無哦了聲,百無聊賴地點了點頭,看著他們師兄弟三人剪符紙小人。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有人剪出來一個完整的符紙小人。
榮道長的手藝好一些,剪出了半個符字,李師兄和何師弟兩人根本剪不出來。
何師弟咋舌道:“我怎麼覺得剪這個比畫符還難啊。”
榮道長看著自己手裡的半個符紙小人,猶豫地湊到江辭無耳邊,小聲問:“江道友,你說我這個算是紙紮小人嗎?”
沒有符字的符紙小人,就是紙紮小人。
江辭無笑了笑,對他說:“你這個是紙人。”
榮道長沉默了,他還是知道紙人和紙紮小人、符紙小人的區彆的。
忽地,洗手間的門被推開。
宴朝一走了出來,他手上拿著塊毛巾,身上的衣服沾著些許水漬,手裡還提著袋垃圾袋。
榮道長愣了下:“宴道友,你剛才一直在廁所嗎?”
宴朝一嗯了聲,麵不改色地說:“洗廁所。”
榮道長:“???”
李師兄:“???”
何師弟:“???”
宴朝一偏了偏頭,看向江辭無:“洗好了,要檢查麼?”
江辭無懶洋洋地說:“不用,麻煩。”
清微山師兄弟三人驚了,居然是江道友讓宴道友洗廁所?
榮道長看著宴朝一舒展開來的眉眼,心想,宴道友和江道友真恩愛啊。
李師兄和何師弟看著宴朝一挺拔的身材和紋身,心想,江道友居然能讓宴道友這種人心甘情願地去洗廁所,果真深藏不漏啊。
宴朝一沒有和他們多說什麼,抬腳走到江辭無身旁。
榮道長等人又試著剪了好一會兒,直到江辭無的外賣到了,都沒有人能剪出一個完整的符紙小人。
江辭無看著一桌子紙屑,對他們說:“彆剪了,先吃。”
“想剪的話,吃完再回你們自己房間慢慢剪。”
三人齊齊點了點頭。
江辭無點的外賣是飯菜,榮道長帶來的夜宵,大概是為了迎合江辭無的口味,點的是粥。
江辭無沒有食欲,懶散地坐在一旁,看著他們吃。
何師弟臉上有傷,一吃東西就扯到傷口,隻能呲牙咧嘴地吃。
江辭無多看了他幾眼,怎麼看
都覺得何師弟臉上帶著點灰,一副倒黴相。
想著,他又看了眼李師兄,李師兄也一樣,給人一種灰撲撲的感覺。
小榮道長則和他們不同,看起來白嫩乾淨。
江辭無屈了屈手指,漫不經心地叩著桌麵,問道:“小榮道長,你們學過看麵相麼?”
榮道長點頭:“學過一點。”
江辭無隨口問:“能看出最近的運勢麼?”
榮道長遲疑地說:“或許可以。”
“江道友,你需要我看誰的麵相嗎?”
“就隨便問問,”江辭無眨了下眼,笑道,“你看看我們這桌人,誰最近會倒黴?”
榮道長愣了下,四張臉逐一地看過去,搖了搖頭:“我覺得沒有人會倒黴。”
江辭無挑了挑眉,看向何師弟和李師兄。
他們師兄弟倆也看了一圈,得出和榮道長同款答案:“沒有人會倒黴,印堂明亮,看起來氣運都很好。”
榮道長看向江辭無,追問道:“江道友,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是看出了什麼嗎?”
江辭無搖頭:“沒什麼,就隨便問問。”
“我沒有學過看相算命。”
想著,他又看了看何師弟和李師兄的臉,心想,他們師兄弟倆可能就是白天因為受了傷?或者沒有休息好?
吃完夜宵,榮道長等師兄弟三人帶著兩袋垃圾離開。
關門聲響起。
宴朝一偏頭看向江辭無,直截了當地問:“你在那兩個人臉上看出了什麼?”
江辭無掀了掀眼皮,知道他沒有榮道長那麼好糊弄,沒有隱瞞,緩緩說:“我就是覺得小何和小李看起來有點倒黴相。”
“你看出來了麼?”
宴朝一搖頭,實話實說:“他們的麵相上沒有顯露。”
江辭無懶懶地往後一靠,看著桌上的黃裱紙和符紙小人:“我就是隨便說說。”
宴朝一看著他蒼□□致的側臉,半晌,低聲道:“說不定之後他們真的要倒黴。”
江辭無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還在想符紙的小人。
他以前隻和江老頭混在一起,江老頭不覺得他剪得紙紮小人有什麼問題,說他體質特殊,是天生的紙紮匠,不需要竹、木等骨架,隻需要用紙片就能化形。
可今天小何小李兩人都為了這紙紮小人親自找上門了。
他演示了那麼多遍,他們都還覺得是與符籙相關,完全沒有往他香火店老板的身份上聯想,完全沒有想過與紙紮人有關。
江辭無有些疑惑,到底是小何小李思維過於死板,不懂變通?
還是他這剪紙技術與紙紮本源不同,以至於他們根本看不出來?
正想著,宴朝一走到他麵前,緊緊地看著他:“在想什麼?”
江辭無指尖點了點桌上的符紙小人:“想這個。”
宴朝一對他的體質出乎意料的了解……
他拿起符紙小人,試探地拋出一個問題:“你說,如果我給紙人點上眼睛,會發生什麼事?”
紙匠們在做紙紮人的時候,有個不成文的詭異規矩,就是紙紮人絕對不能畫
上眼睛。
畫龍點睛,假如紙紮匠給紙紮人畫上眼睛,紙紮人就會被賦予靈氣。
據江老頭所說,這是非常不吉利的事,具體怎麼個不吉利法,他沒有詳細解釋。
江辭無一直以來也沒試過,他可不想倒黴。
宴朝一臉上沒有什麼特彆的情緒,和平常一樣。
他思索片刻,慢慢地說:“如果你給紙人點上眼睛……”
江辭無看著他。
宴朝一:“那麼它就會多一雙眼睛。”
江辭無:“???”
宴朝一靜靜地和他對視,絲毫不覺得剛才說的廢話有什麼問題。
江辭無沉默了會兒,追問道:“彆的呢?”
宴朝一頓了頓,遲疑地說:“你還可以賣得更貴一點,多賺一點錢。”
江辭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