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不能不能。”他肅容說,“且不說今日已經住滿了,驛站的規矩平民白身不能住,老阿婆你還是快些趕路,前方不遠就能進城鎮了。”
老婦噗通就跪下來,幼童受了驚嚇,抱著她的胳膊哭。
“大人,大人,可憐可憐,兒子媳婦早死,隻留下一個孫兒,老婦和孫兒可依靠的隻有老頭兒,他的病不能再淋雨了。”她哭道,“老婦不求住房間,隻要讓我們在屋簷下避一晚就行。”
大廳的客人們有走出來,看到這老婦幼兒極其可憐,也跟著勸說驛丞,就一晚,擠擠好了。
但不管老婦怎麼求,幼童怎麼哭,其他人如何說情,驛丞鐵石心腸不為所動,驛卒也神情嚴肅。
“如果你真想救你家老伴兒,就趕快駕車走。”驛丞沉聲說,“越快走越能趕到城鎮落腳。”
他說著對京城的方向拱手施禮。
“如今國朝事多,新帝登基,我等食君之祿,必須嚴守職責。”
見他實在說不動,老婦哭著抱著幼童踉蹌而去。
大廳的客人們對驛丞紛紛搖頭“你這也太死板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救助老弱也是為新帝愛撫子民呢。”
不管大家怎麼說,驛丞隻是笑著搖頭,直到那老婦的車消失在大路上,遠處烏雲黑壓壓的而來。
可憐?更可憐的人他已經見過了,還幫過了,結果呢?
那可憐人如今高坐皇後之位了。
他許令以後當善人,可要把眼睛擦亮,不能見人就可憐,尤其是拿出錢財誘惑的。
那些錢財他不僅拿不到,還會引來麻煩。
伴著滾雷,黃昏一瞬間變成了黑夜,瓢潑的大雨落了下來,驛站的地麵上瞬時雨水四流。
但大雨中響起急促的馬蹄聲,一群披著雨布的兵衛衝進驛站。
“奉令核查!”
一聲聲呼喝,將驛站攪動得更加嘈雜。
所有人,不管是入住的還是驛站的雜役,都被核驗身份,看著這些人如夜色漆黑的臉,以及鎧甲上的血腥氣,驛站裡人人屏氣噤聲不敢多言。
驛丞更是心驚肉跳,問這群人的首領:“不知是追查什麼人?”
那首領神情淡淡,撩了他一眼:“趙氏餘孽,你可有見過可疑人等?”
趙氏餘孽啊,驛丞忙擺手,整容說:“驛站隻允許官身入住,下官我都親自一一核查過的。”
將官嗯了聲,眼神犀利:“那就好,否則你就是同黨。”
驛丞忙再三說不敢,並表明如果遇到可疑的人立刻上報。
有兵衛進來,對首領附耳低語,那首領立刻站起身來,抬手一揮,伴著鐵甲嘩啦聲,人馬在大雨中疾馳而去——
留下驛站的裡的人們心神驚駭不定。
追查趙氏餘孽?趙氏都被誅九族了,竟然還有餘孽,真是好嚇人啊。
.......
.......
夜色裡馬車獨行在山路上,雨水嘩啦啦衝刷著車,坐在其內宛如身處汪洋之中。
但遇到如此境遇的老婦和幼童沒有再哭泣,而是安靜又恭敬的坐在車廂角落。
車廂裡半躺著一人,壁燈昏昏照著,並不是病弱的老者,而是一個年輕人,他姿態嫻雅,一手撐著頭,一手輕輕撫動敲打車板,伴著雨聲似乎在彈奏。
“世子,這許驛丞是個貪財又假充好人的人。”老婦輕聲說,“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竟然拒絕我們——”
“北曹鎮驛站。”蕭珣念著幾個字,敲打車板的手指一停,“我想起來了,原來是這裡。”
這裡如何?老婦不解。
“不奇怪。”蕭珣沒有給她解釋,笑了笑,“這驛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當年楚小姐就是在這個驛站搭上驛兵,然後又被鄧弈追上,這驛丞沒少受牽連。
驛丞從此後再不敢可憐可憐人了吧。
他是被她逼出京城。
沒想到路途中,也還能繼續因為她受限。
楚昭小姐,好像真是他命中的克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