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吸了吸鼻子,點點頭。
楚岺對她招手,楚昭上前半跪在他膝前。
“阿昭,夢焉非焉,你自己過得清醒就好。”楚岺道,又道,“我其實眼睛已經瞎了。”
楚昭一怔,看著父親的雙眼,明明還很溫暖很有神——
“這一次。”楚岺溫暖的眼看著她,“我又要離開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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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郡大雪酷寒,京城也迎來了最冷的時候。
不過隨著不斷有捷報在街上穿行而過,寒冬也變得令人愉悅。
幾個官吏各自抱著一摞文書走在皇城內,一邊走一邊說笑,忽的其中一個停下腳。
“幾位大人,你先去見太傅。”他含笑說道,“我想起一件事,先去處置一下。”
另外幾個官吏笑著說聲大人自便,看著那官員向另一個方向。
“什麼處置其他事。”其中一個人低聲說,“是要將西北來的軍報給謝三公子看。”
“軍政之事都是太傅做主。”另一個官員臉色沉沉。
又一個搖頭笑了笑:“謝三公子想做主,太傅豈能攔住?”
那倒也是,三人對視一眼,沉著臉的那位官員皺眉無奈,看著遠去的那位官員:“這也太赤裸裸無遮掩了,以前私下,現在都大搖大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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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燕芳看著官員遞來的文書,並沒有接,道:“邊郡軍報就直接給太傅送去就可以,不用先拿來給我看。”
官吏道:“下官記得,隻是這個有些特殊。”
特殊?
謝燕芳伸手接過翻開:“——軍功啊,這個更不用我看,如今邊郡為重,楚將軍說要什麼就給什麼。”
官吏伸手翻了兩頁,指著其中一行,低聲說:“軍功自然是應該給,但這兩人——。”
謝燕芳的視線落定在其上,看到兩個人名。
他說:“在這個時候投筆從戎,梁二爺父子算是血性男兒。”
官吏道:“這梁二爺父子也不知道走了哪裡的關係,竟然撈上這個機會,還得了軍功,有了罪責立刻抵消,重新成了官身啊。”
謝燕芳道:“這就是亂世出英雄啊。”
官吏失笑:“三公子您就彆感歎了,這封文書就銷毀吧?”
謝燕芳抬眼看他,笑道:“為何?”
“梁氏獲罪是因為謝氏啊。”官吏說,三公子難道忘記了?不可能,三公子過目不忘。
梁氏被封賞得了官身,原本僵死的樹就算是重獲新生——沒有仇人願意看到這一幕。
梁氏有仇有恨,會對謝氏威脅。
謝燕芳哈哈笑,將軍報扔回桌案上:“先前梁氏盛時不是我謝氏威脅,如今怎會?”
“但是,三公子。”官吏苦笑道,“如今有太傅啊。”
太傅很願意扶持跟謝氏有仇的人,梁氏父子這次是隻立了小軍功,但太傅有心扶持,就能扶搖直上,成為太傅的門下走狗,處處跟謝氏作對,很是麻煩啊。
對於這種事,就要防患於未然,直接了斷梁氏生機,軍功梁氏休想得到。
謝燕芳看著官吏,點點頭:“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這件事做了,反而因小失大,戰事要緊時候,壓下軍功不批,就是給人留下把柄,太傅能以動搖軍心罪責追究,我謝氏也要得罪整個邊郡軍——”
他拿起文書,停頓一下,笑了笑。
“不如讓太傅自己做決定,那就與我無關。”
這位官員似乎不懂,謝燕芳對他示意,官員忙貼近,聽謝燕芳低語幾句,他臉上浮現笑容。
“下官明白了。”官員笑道,接過軍報,施禮告退。
太傅所在是皇城最繁忙的地方,這邊官員的請示還沒說完,那邊就又有官員擠過來,好容易都說完了,太傅身邊的小吏抬手將餘下的人攔住。
“都停,你們輪換著來,輪換著吃飯,太傅大人還沒吃飯呢。”他們沉聲喝道。
太傅跟前的小吏也都不可小覷,彆看都是些不入流的散職,但都是鄧弈安排的自己人——送錢給他的自己人。
錢不是小錢,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出的起,都是權貴世家,送了錢,鄧弈安排職位,於是大家便成了自己人。
權貴世家得到了機會,鄧弈則得到了擁簇和助力,各取所需,其樂融融。
這些小吏家世不小,官員們也不能小瞧,為了見鄧弈還要跟小吏們交好。
此時聽了小吏的話,都隻能退出去。
“待會兒太傅吃完了,你記得第一個喚我。”還有一個官員悄悄跟小吏說,同時借著整理衣袖給那小吏塞了一塊玉佩。
小吏淡定無波的接過。
這一幕被很多人看到,有人無奈搖頭:“這跟先前太子主政有什麼區彆。”
那時候先帝不理朝事,太子沉迷騎射,楊氏跋扈,騎射官橫行,就是這樣收斂錢財——
還想著如今新帝新太傅有新氣象呢。
但現在看想多了,先帝荒唐找來這麼一個低賤出身的小吏當監國太傅,這大夏朝堂隻會更荒唐。
“也不能這麼說。”另一個官員低聲說,“不管怎麼說,太傅的朝事沒有耽擱,處置的極其快,準,穩,好——”
又一個官員點頭:“收錢就收錢吧,霸權就霸權吧,做事就好,先把這幾年熬過去吧。”
大夏真是多災多難。
看看如今,小皇帝,沒規矩的皇後,一心撈錢霸權的太傅,嗯,還好,還有一個謝三公子。
官員們退在殿外廊下各懷心思,但有一個剛趕來的官員不肯退,還往裡麵衝。
“太傅,是邊郡的急件,楚將軍說了,軍功立刻要封賞,不能延遲。”他舉著手裡的文冊喊。
正在食案前坐下,由兩個小吏擦拭手的鄧弈微微抬眼。
“什麼話。”他說,“楚將軍除了打仗,朝堂也要坐主了嗎?”
聽了他這話,站在門口的小吏再無遲疑,伸手按住那要向裡衝的官員。
“出去!”他們喝道。
官吏文弱,被推抱著文冊踉蹌退後。
大殿門砰地被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