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錘離開後,楚昭就一直看那些冊子,太傅宴席上出現的官員,因為每天上朝,看奏章,官員們名字都認識,但她從未詳細了解過他們。
他們出身哪裡,家裡有什麼人,住在京城哪裡。
更不用說官員們之間是什麼關係,同窗,姻親,或者鄰居。
楚昭看著冊子上,昨晚赴宴的官員中有兩人比鄰而居,有兩人敬酒的時候追憶一位共同的先生,有兩人對坐冷笑諷刺,好像是因為兒女婚事不成生了嫌隙。
丁大錘窺探倉促,信息並不詳細,但就算如此,也能從中了解這些官員。
甚至比如有個官員家中養了數十頭犬——
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官員,愛好倒是很奇特。
窺探,果然是利器,能讓她了解朝堂上這些人,而不是被太傅一手遮天。
她並不想這樣揣測鄧弈,但這次梁薔的事實在讓她緊張不安。
那一世,鄧弈是蕭珣的太傅。
這一世,鄧弈原本也選了蕭珣,是她搶先一步,又用蕭羽敲開了宮門。
誰知道接下來鄧弈會不會突然為蕭珣打開宮門。
楚昭握著冊子的手攥起,她不是介意鄧弈的過往,也不是對鄧弈生疑,她隻是讓自己再麵臨與鄧弈有分歧的時候,有準備,不會像這次這樣措手不及。
是,隻是這樣——
“姐姐。。”
蕭羽的聲音響起。
楚昭回過神看到蕭羽站在不遠處,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阿羽下課了?”楚昭忙笑道。
蕭羽點點頭:“我看姐姐在忙——有沒有打擾你。”
楚昭要招手讓他過來,但看了眼桌案上散落的冊子,這些窺探陰私的事——
“阿羽上課坐了半天。”她站起來,向蕭羽走來,“我也忙了半天,我們去校場射箭吧。”
蕭羽高興地點頭:“好。”視線半點都不看桌案上。
......
.....
初夏怡人,暮色閒散,晚場的酒席已經熱鬨起來。
美酒佳肴,姬人歌舞悠揚,坐在蓮池樓最好的包廂,能俯瞰滿池碧水。
此時荷花尚未盛開,隻有碧葉點綴,但依舊賞心悅目。
梁薔坐在窗邊,看著池水出神,直到被一個年輕公子搭住肩頭。
“阿薔你在看什麼?”年輕公子幾杯酒後眼中已經有了醉意,隨著梁薔一起往外看。
梁薔笑道:“看池水啊,我許久未看到這麼好看的池水了。”
雲中郡那地方就算有池水,做苦役的公子也沒心情和機會去看,年輕公子心裡想,不過高興的時候就不要揭傷疤了,他拍打著梁薔的肩頭,笑道:“阿薔就是喜歡這池水,當年還直接跳進去,害的我們被店家轟出酒樓。”
這話讓室內的公子們都笑起來,梁薔也笑起來,當時年少的浮浪無憂無慮啊。
“阿薔,你現在跳進去。”有人喊道,“店家一定不敢把我們轟出去。”
其他人立刻也紛紛喊“沒錯,阿薔現在可是遊擊將軍。”“覲見陛下的遊擊將軍。”“太傅大人的座上客。”
甚至進來捧酒送菜的店家小廝聽到了都帶著笑。
“梁將軍如有雅興,我們為你準備乾淨的衣衫。”他們笑道。
聽著滿屋子的恭維,梁薔並沒有跳進池水中洗去一身塵泥,但也沒有駁斥諸人的恭維討好,舉起酒杯。
“來來,咱們公平公正,不能隻我一人享受,不如看誰喝得頂不住了,就把誰扔進池水。”
包廂內頓時喧鬨更甚,你灌我我灌你,美酒如水般送進來,梁薔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似乎醉了,似乎又清醒,似乎回到了曾經少年得意時,但此時此刻加官進爵才是更得意,他似乎在大笑,又似乎什麼感覺都沒有。
這包廂裡的熱鬨因為他,他坐在這裡又覺得置身事外,他起身站起來,搖搖晃晃向外走。
“阿薔去哪裡?”
“去淨房?都伺候著,不,我親自伺候阿薔公子。”
室內亂七八糟喊聲,梁薔一概不理會走出。
門外有十幾兵衛侍立,冷肅的氣息的確將這邊隔絕成另一個天地。
門內有幾個公子跌跌撞撞跟出來。
“阿薔,我們陪你——”他們說,抬頭看到兵衛森寒,便停下腳,打個哈哈,“阿薔現在是將軍,這麼多兵衛,不用我們陪了。”
梁薔對他們一笑,淡然點頭:“不用你們,回去喝酒吧。”
幾個公子們看梁薔緩步向外走,有一個兵衛跟在他身後。
“阿薔跟以前的確不一樣了。”
“殺過很多人啊,你們發現沒阿薔就是笑著,都嚇人。”
“我想好了,讓我爹把給梁氏的禮再加一倍。”
幾人竊竊私語,看著梁薔拐過彎消失在走廊裡,再看門外站著的兵衛更覺得血氣衝天,忙縮回去。
梁薔卻沒去淨房,拐過彎,在閣樓平台停下,倚著欄杆看池水,這裡也是觀賞風景的好地方。
兵衛在他身後站著,如石如木,不聞不問。
“我的歸期,有沒有要求?”梁薔忽問。
那兵士道:“沒有,將軍自便。”
梁薔轉頭看他,道:“我這幾天赴很多宴席,提攜我的,拉攏我的,都有,但有一人不見,實在是遺憾,不知可否見一見?”
他以為進京來能見到背後人,但直到現在,都沒有這個人出現。
兵士看著他,道:“該見的時候就見了。”
該見的時候?什麼是該見?罷了,他人都到京城了,此人想見自然能見,不見,就是不想見,懶得見,梁薔自嘲一笑,他不過是個工具而已,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不值得人家一見。
他待要轉身,對麵走廊裡有一個店夥計疾步來,手裡捧著一杯酒,遠遠喊“梁將軍且留步。”
梁薔看去,那店夥計近前,笑道:“梁將軍,這是一位客人敬您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