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謝燕芳的反問,楚昭有些無奈地歎口氣。
鄧弈啊——
她跟鄧弈反目,是因為石坡城失守,或者更早一些,是因為鄧弈要任命梁薔。
梁薔的一切都是謝燕芳安排的,那鄧弈自然也在謝燕芳籌劃中。
所以那把火不是蕭珣或者鄧弈放的。
那個時候鄧弈被她下令關起來,的確是到了最合適的時候,鄧弈的性命可以被謝燕芳收割了。
原本鄧弈就該這樣死了,但卻被藏在暗處的蕭珣救走,也不知道鄧弈這是運氣好還是不好。
或者說這是命運的驅動?楚昭伸手按了按額頭,有些想笑。
謝燕芳坐下來,將桌案上擺著的茶斟了一杯,推給楚昭。
“我知道,鄧弈看起來是跟娘娘作對的人,但其實你們是相伴一起走到現在的人。”他說,“最後娘娘不得不親手殺了鄧弈,心裡也是很難過的。”
楚昭接過茶杯握在手裡,道:“其實也還好,我也不怎麼喜歡他。”
謝燕芳道:“娘娘這樣想就對了,你和鄧弈不可能共存與朝廷,所以為了娘娘好,鄧弈必須消失。”
楚昭道:“除掉鄧弈是為了我,這一點我可以理解,但你對鐘長榮下手,總不能說也是為了我吧?”
這個問題似乎有些不好回答,謝燕芳在氈墊上坐正身子,道:“也是。”
楚昭失笑,將手中的茶一飲而儘。
“我楚昭拚死拚活在雲中郡親自領兵戰西涼,撕開那些為國為民大公無私,我私心為了什麼?”她道,“三公子這樣聰慧的人不會不知道。”
她將茶杯放在桌子上,看著謝燕芳一字一頓。
“我是為了掌握兵權。”
“鐘叔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殺他,就是殺我。”
山風在林間呼嘯,帶了山坡下狩獵的嘈雜聲,但轉瞬逝去,山坡上如同被一層罩子隔絕。
這罩子是由四周看得見的禁衛,以及看不見的禁衛構成的。
謝燕芳看了眼楚昭身後已經抬起眼看過來的侍女,侍女眼裡閃爍著殺意。
他再次拎起茶壺給楚昭斟茶。
“雖然很荒謬,但我還是要說,我這樣做的確是為了皇後。”他說,垂目看著瑩亮的茶水,“通過鐘長榮掌握的兵權,隻是楚昭能掌握的兵權,不是皇後,皇後要想掌真正的兵權,就不能把權交給親人。”
他抬眼看楚昭。
“尤其是人儘皆知的親人。”
“皇後應該知道,所以你將你伯父一家趕到譙山書院,遠離京城,不給他們任何官爵。”
那是因為他們會給自己帶來災禍,會被人利用,會被人蠱惑,那一世她親眼見過,所以當然要避免,但——
“鐘長榮就不會給你帶來災禍嗎?不會被人利用?不會被人蠱惑?”謝燕芳的聲音淡淡傳來,“鐘長榮跟楚嵐一家不同,但是,他就算無心傷害你,但抵不住千萬人的窺探算計。”
楚昭默然,其實那一世她也見到了。
蕭珣為了吞噬父親留下的邊軍軍權,私下縱容讓鐘長榮遭到了詆毀,鐘長榮聲名狼藉,被孤立被排擠,一步步被吞噬,而這些詆毀也都加注在她身上,惡後,霸權,用兵權挾持天子。
儘管她什麼都沒有做。
“我知道,皇後並不在意這些,我想你當初說服先帝就是用這一點,你和你的親人,不惜自汙,不惜霸權,甚至寧願要汙名惡名,哪怕用兵權挾持天子這樣的聲名來讓阿羽這個幼童坐穩皇位。”
聽到這裡時,楚昭眼前浮現當初那一晚,她站在皇帝跟前提出的建議和許諾。
“是。”她笑了笑,“我當初就是這樣跟先帝說的。”
“那時候阿昭小姐不是為了當皇後,隻是為了活下去。”謝燕芳輕聲說,“讓很多人活下去。”
楚昭端起他推來的茶杯,輕輕喝了口。
“現在不需要這樣了。”謝燕芳說,“現在皇後握住兵權,傀儡,才是最好的選擇,傀儡的好處,不用我說,阿昭小姐也知道吧。”
梁薔這樣的傀儡,尤其是還曾與皇後有嫌隙,不僅能彰顯皇後寬宏,還能抵擋分化朝中官員們的詆毀,能收攏一批對皇後有異心的官將,還能隨時毫無芥蒂的棄用——楚昭點點頭,神情幾分悵然:“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她輕歎一口氣,帶著幾分自嘲。
“我知道三公子你有多厲害,我從一開始就清楚地知道,如果沒有你,我不可能坐穩這個皇後之位,我不可能在朝堂上論證一言九鼎,我也不可能握著龍威軍橫行無忌,我更不可能戰功赫赫所向披靡——”
她平叛蕭珣,隻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不到兩年啊,這不是她厲害,蕭珣也不是敗在她的手裡。
這一世,蕭珣迎戰的表麵上是她,但其實依舊是謝燕芳。
那天她讓梁薔喝酒,梁薔明明神色有異,但在最後還是沒有吐露那人是誰。
他麵前站著的自己是皇後,皇帝還小,她可以說是天下最權勢的人,但梁薔麵對她,卻選擇不開口,為什麼?
能為什麼啊,因為那個人才是最厲害的。
她這個皇後跟那個人相比,什麼都不是。
邯郡的魏氏也是如此,就算被告之查出真相了,也不屑地讓她想一想。
魏氏為什麼不把她放在眼裡,因為在他們眼裡的人才是最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