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男聲輕輕嗯了聲,聲音又有些好奇:“這裡麵是什麼?”
“公子,這是先皇後楚氏的住所。”一個兵衛說道,“楚氏死了一直未下葬,靈柩放在這裡。”
楚昭看著衣袍晃動,那人邁過門檻走進來。
“楚氏,這就是那個楚後嗎?”他說,聲音帶著笑意,“罵了這麼久,我還沒見過真人呢。”
兵衛跟進來,勸阻“公子,放了這麼久,不像樣子,彆汙了公子的眼。”
是啊,她死之前病了那麼久,最後喝毒酒痛苦而死,臉都是猙獰的,一定很嚇人,楚昭忍不住伸手摸了自己臉,但下一刻她震驚地發現她沒有手,伸出來的是一隻黑細的觸角。
楚昭震驚地看著自己的觸角,也看到月白衣袍從麵前走過去。
“這就是楚後啊。”他說,“平平無奇啊。”
說到這裡他似乎被自己的話逗笑了。
“天下人不過都如此。”
是啊,天下人誰也比不上你,你謝三公子目中無人,入目皆螻蟻,楚昭轉過頭,看到身後擺著一副棺槨。
也看到了站在棺槨前的公子。
公子烏發如墨,麵白如玉,側麵如刀裁,眼中帶著笑意。
她一點都不陌生,包括臉上的神情,似乎就在不久前,她還看著這張臉。
不過,棺槨裡躺著楚後,那她——楚昭低頭看自己,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簸箕蟲。
簸箕蟲!
她飛快地爬動,鑽過地上的屍首,爬上棺槨,俯瞰其內——
她看到了自己。
枯瘦,**,陌生的,自己。
記憶如水撲來,她死了,被蕭珣害死了,但她又沒死,這是變成了簸箕蟲?
是了,在她幽居這段日子,蕭珣不再踏足,宮人也很少來,宮內荒涼,蛇蟲蚊蠅到處都是。
她躺在床上看到簸箕蟲爬過,從一開始的害怕尖叫,變成了熟悉,後來還用吃食來喂這些蟲子。
楚昭呆呆地想著,看著棺槨內,耳邊再次響起公子的聲音。
“楚氏就這麼死了,不過死了也就死了,的確是沒用。”他說,“對蕭珣,對我來說都沒用了。”
沒用了。
楚昭抬起頭,趴在棺槨上,她能更看清公子的臉,看著他眼裡森冷。
哈,哈,哈,所以蕭珣殺了她沒多久,謝燕芳這個反賊就攻破京城了?
但記憶是這樣,但又似乎有什麼不對。
“公子——”門外有兵衛衝進來,“蕭珣被燕來公子殺掉了——”
燕來?
楚昭怔怔,這個名字,好熟悉啊。
“不過蕭珣把宮殿點燃了。”兵衛的聲音繼續說,“燕來公子還在裡麵,要不要滅火?”
謝燕芳道:“蕭珣也算是真狠。”他聲音裡帶著笑意,“把宮殿圍好,不用滅火,我們阿九更狠呢,一定不會讓蕭珣活著逃出來。”
阿九?這個名字宛如一道雷打在她心頭。
阿九——
她猛地向前撲去——
然後跌落向棺槨。
下一刻被人伸手接住。
“哎呀,這是什麼?”他將兩根手指抬起,看著手指中夾著掙紮的小黑蟲。
“簸箕蟲。”兵衛說,“公子快扔掉,這宮裡擺著死人,臟得很。”
公子沒有將蟲子扔掉,笑了笑:“公子我殺人無數,哪裡怕臟啊。”
他在一旁坐下來,絲毫不在意椅子上的塵土,胳膊撐在扶手上,將小黑蟲在手指中轉動。
“公子。”
外邊有將官們湧進來,大聲地笑。
“恭喜公子,賀喜公子。”
“蕭珣**,惡後已除,奸賊鄧弈的首級懸掛在城門。”
公子沒有笑意,淡淡說:“這些賊人死了,也換不回太子和姐姐,還有阿羽。”
“公子,太子太子妃以及小皇子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將官們說道,然後對視一眼,單膝跪下來,“公子——請公子為了太子太子妃,接大夏天下——”
外邊更多的人都跪下來,喊聲震天。
“請公子接天下——”
小黑蟲在手指翻轉中頭暈目眩,好容易停下來,看到公子冷玉般的臉。
“就這啊。”他自言自語,“這容易的事,真無趣。”
楚昭忽的感覺到捏著自己的手指用力,下一刻就要被捏爆。
她用力地掙紮。
不行,不能死,不對,她已經死了,但,那也不能死,做一個小蟲子也不能死,她要去看看,去看看——
阿九,那個阿九——
似乎被掙紮驚動,公子視線看過來。
“這個小蟲子看起來不想死。”他說,嘴角浮現一絲笑意,“不過你這個小蟲子不死又能怎樣?”
他抬手一彈。
小黑蟲被彈了出去,飛向空中。
天旋地轉,楚昭在空中用力擺動身子,要向外去——
阿九。
阿九。
眼前清晰的視線又變得模糊,火把,昏暗,刀光劍影,廝殺聲,喊聲,又似乎還有笑聲。
馬蹄疾馳,一個麵容闖進來,他頭臉被裹住,一雙眼閃閃亮,他手中拋著一把匕首。
“喂,你是奸細,偷我的信。”他喊,“你說不說?你不說,我就殺了你——”
匕首閃著寒光向她飛來。
但下一刻匕首又從遠處飛來,刺入他的心口,他站在懸崖上,渾身是血,俯瞰著,他輕聲喊:“楚昭——”
楚昭向地麵跌落,她用力地伸出手“阿九——”
在落地的那一刻,她猛地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眼神慌亂,伸手向前。
有手握住她的手,溫暖有力。
“在呢,我們在呢。”女聲輕柔,“娘在這裡呢。”
楚昭渾濁的視線漸漸凝聚,看到麵前的人。
“娘?”她喃喃問。
木棉紅點點頭:“對,娘,在呢。”
娘.....
洶湧的記憶潮水般將楚昭吞沒,她長長地吐口氣:“娘,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噩夢——”
伴著這句話,她再次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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