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暮區坐落於首都星極北之地,常年冰雪連天,為嚴寒所籠罩。
得知弟弟談得順利,找到工作,顧奚主動約顧遇來見一次麵,見麵地點就在碧暮區。
這對都不怎麼著調的親兄弟,除了偶爾視頻通訊時看一眼,差不多已經近兩年多沒真正見上一麵了。
顧遇定好自動駕駛往北駛去,一路望著窗外,神色仍有些恍惚。
由中心區到碧暮區,超高速行駛幾乎隻在空中留下一道銀色殘影的“Uniqu3010”,仿佛親曆了一場四季的變化。
由中心區的春,經沿途漫漫紅葉染就的秋色,至雪覆大地,白色一望無際延伸至暮色儘頭的碧暮區。超高速行駛僅需一小時左右。
但可惜,這些景色都沒能入此時神思不矚的顧遇的眼。
碧暮區,得名於此處常年難有陽光直射,坐落於黑夜與白晝的交接線上。由碧暮區再往北望,便是徹頭徹尾漫無天際的寒冷極夜,那兒幾乎沒蟲居住。
鵝毛般的雪花稀稀疏疏地刮下,不一會兒鋪滿了前擋風玻璃。
自動駕駛中的Uniqu3010很快刷走了玻璃上的積雪。車內暖氣已開了起來,溫暖如春,與車外形同兩個季節。
顧遇散漫地靠躺在駕駛座上,一手支著腦袋偏著頭,出神地望玻璃上“咯吱咯吱”被掃下的雪。
陸沉騙他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他為何要如此曲折地讓自己娶其他雌蟲入門?
甚至……顧遇閉上眼。
如果他沒有主動提出出門工作,那陸沉不就站在雄蟲保護協會一邊,成為勸他娶其他雌蟲的一份子了嗎?
更甚至,如果他妥協了……
顧遇無法想象他和陸沉之間的關係,現在將會變成什麼樣。
而這一切或多或少會歸因於陸沉的謊言——所以,他到底為什麼要騙他?
顧遇再睜眼時,看著窗上被掃落下的雪,蒼灰色的眼眸裡滿是迷茫。
他決定出門工作的舉動,在陸沉眼裡又是如何看的?如果家裡有錢,根本不需要他來養家,那顧遇出門工作的意義又何在?
他下周一……還需要去上班嗎?
懸浮車按預定的目的地從區際高速上拐下去,俯衝彙入碧暮區主乾
道的車流中。拐過大街小巷,便來到一條幾乎街麵上全是各式各樣酒吧的路。
碧暮區常年嚴寒,酒是一個很好的驅寒品。且這裡晝夜不分,居住在這兒的蟲多追求燈紅酒綠、放縱自我、醉生夢死的生活。
所以沒有比在碧暮區開酒吧更適合的地方了。顧奚就常年混跡於此,沉溺流轉於各路酒吧,朝生暮死死而後已。
見到顧遇進來,顧奚靠坐在混雜的吧台上,即刻舉起高腳酒杯朝他揮揮手:“老弟,哥在這兒!在這兒呢!”
說實話,顧遇並不太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他這麼高調招呼。但雖然他不是很想認,但明眼蟲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對親兄弟。
——因為他倆實在太像了。最醒目的是彼此那頭白發,區彆不過在於一個長一個短。在頭發的加持下,那張三分相似的臉也就襯得更加相似了。
顧遇這回吸取教訓,花了點精神力壓製自己的雄蟲氣息,因此酒吧裡那些醉生夢死的酒客們倒還一個也沒發覺他是雄蟲。
他在顧奚身旁留的位置坐下,吧台裡西裝襯衫的調酒師笑著問他要什麼酒,顧遇回答:“一杯無心果果汁,謝謝。”
那調酒師還是第一次見來他們酒吧點果汁的,一時愣了愣,但還是職業素養良好地去做了。現榨現做,幸好酒吧裡還是有無心果的。
顧奚調侃:“果然顧二傻你轉性了啊,酒吧不混了,現在酒也不喝了?”說著還伸手扯了扯顧遇腦後捆好的長馬尾:“喲,現在都還會自己紮頭發了?紮的不錯呢!”
顧遇懶得把自己的頭發扯出來,也就任由他擺弄了,淡淡解釋:“等會兒開車,不喝酒。”
顧奚更納悶了:“你現在都不用自動駕駛了?可以啊,顧懶蟲你現在突然不懶了,搞得我都不適應了。”
要說嘲諷他次數最多的,最厲害、最陰陽怪氣的,除了他親哥顧奚就不做他想了。
顧遇懶懶道:“你管我。”
自動駕駛因為要忠實遵守《帝國道路交通法》,速度再快也就那樣。顧遇不想在路上浪費太多時間,他想早點回家就得自己來開。說到底,還是得怪顧奚約在這麼遠的鬼地方和他見麵。
顧奚痛心疾首地摸著自己心臟的位置:“
唉,弟弟已經大了,再也不待見嘮叨煩人的哥哥來管他了,唉!”
要不是懶得翻白眼,顧遇已經翻了無數個了:“得了吧,你什麼時候管過我,我又什麼時候聽過你的管。”
顧奚的嘮叨幾乎全都用到了損他、占他便宜上。念在顧奚這次幫了他忙,顧遇可以適當延緩找他還錢的期限。
無心果果汁上來了,顧遇不是怎麼很想喝地喝了一口——但很正常,他乾什麼都是這樣一副提不起勁的派頭,何況他現在心裡還裝了事。
像擠牙膏一樣,顧奚問了他幾句找了什麼工作,一點點從顧遇嘴裡擠出話來,問了老半天才可算明白他弟弟找了份什麼工作。
ML本部的一個公關部的工作,平時就負責審閱文案,改改錯彆字病句之類的,活少閒的很,工資還高。
搞得顧奚都心癢癢,想找一份這樣的工作了。現在他的錢都是花的雌父留下的遺產,還有他雌父以前投資的股份分紅,以及占收入最大比例的土地收租等等——簡而言之,顧奚現在就是個收租蟲,老地主。
誰叫老貴族啥都沒有,就地最多呢?
顧奚雖然老不著調,但好歹從他雌父那兒繼承了個伯爵的好看名頭。
本來雌父是將遺產留作兩半,公平地留給他兩個孩子的。但顧遇在他雌父死後很快就娶了陸沉,顧遇覺得自己有蟲養,而他哥還要倒貼嫁給其他雄蟲,便無所謂地把自己那份遺產悉數轉給了他哥,淨身出戶。
他這副八百年難得一遇的親情舉動,激動得顧奚當晚抱著他喊了一聲:“你是我哥!”當然,顧奚第二天就不認了:弟弟還是弟弟,哥哥還是你哥哥。
顧遇經此深刻意識到了:親情的殘酷,大抵如此。
他一邊慢吞吞吸著果汁,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答著顧奚的問話,視線忽然被酒吧上方的電視顯示屏吸引過去。
電視上正在直播蘭德爾上將的元帥就職典禮。
顧遇才恍惚想起時間過得如此之快,蘭德爾已經正式就任帝國元帥,而他和布萊恩的一月之期也將至。
一月之期……顧遇又想起了陸沉故意瞞他的行為,有些苦悶地咬了一下吸管。但他向來煩惱苦悶不積在心底,總是過得快,看得開。
他不由想到,或許是陸沉在考驗自己呢。
也許是他以前在家裡懶得太過分,也許是陸沉出了事故後缺乏安全感,也許是雄蟲保護協會給的壓力太大……總之,顧遇不認為陸沉會故意把他推到彆的雌蟲身邊去。
那麼結論隻有一個,陸沉把選擇權交到了他手裡。他在考驗他。
如此一想,顧遇頓時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這樣就完全講得通了啊!
陸沉默許了自己和布萊恩的一月之約,果然就是在考驗他。
他這麼信任自己,把他們的未來、和決定他們未來的唯一選擇權孤注一擲交到自己手上,顧遇一定不能讓他失望!
顧遇想通了,下定決心。頓時覺得自己現在就能即刻上班,還能熬夜加班,大乾三百個來回也不喘氣。
顧奚見他望著電視屏幕出神,表情又突然顯出股振奮,奇道:“蘭德爾上將今天就職元帥,全帝國都知道,不會就你忘了吧?”
但想了想,顧奚理所當然地抿了口酒,淡定道:“對哦,你忘了才是最正常的。”那你突然興奮個什麼勁?
他完全不知道顧遇的腦回路在剛剛發生了怎樣清奇的聯想。
顧遇振奮過後,又淡定下來吸了口果汁。嗯,下周才開始工作,還不急,他要存蓄力氣以待下周。
電視上的蘭德爾身著一襲標準的白色軍禮服。上身是一件雙排扣的白色短夾克,下穿筆直的黑長褲,勾勒出寬肩細腰的好身材,令電視前的雌蟲們都心動不已。
他領口戴有一隻黑色領結,外罩一件白色軍披風,身姿瀟灑卻舉止優雅。帽徽與肩徽在媒體采訪的閃光中亮得幾乎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