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維爾微俯身,將一個小巧精致的盒子奉到他手上。
蘭德爾朝陸沉歉意笑笑:“失陪,我去與雄主告辭。”
陸沉眸色淺淡,凝視他離去的背影,忽然淡聲開口:“今晚,蘭德爾元帥還有公務要忙嗎?”
候在原地的埃維爾怔了怔,反應過來陸中將在與他交談,微低下頭,顯出恭敬聆聽的姿態,頓了頓道:“暫時,還沒有需要元帥親自處理的軍務。”
陸沉側頭,過於淺淡不外泄的視線令蟲辨不清情緒:“有些事,適宜毫不聲張,埋藏心中。而有些事,一旦藏久了,隻會在心底發爛流膿,再難痊愈。”
埃維爾神色瞬息恍然。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埃維爾少將?”
他淡聲說完最後一行話。
“謝……謝。”黑發雄蟲有些怔然地收下禮物。
他與蘭德爾麵對麵,站於雄蟲們聚集的燈光之外,背靠光亮。而蘭德爾的大半張臉都隱於黑暗中,模糊得隻剩剪影,依稀辨得清他熟悉的輪廓。
孟留還想靠前,仔細認認那張臉。他們已經太久,沒有仔細打量對方了。
這使雄蟲心中難以抑製,湧起一股無能為力的悲涼與酸澀,但他隻能竭力放鬆因苦澀繃緊的嘴角,佯作一副輕鬆愉悅的模樣。
“不用謝。”蘭德爾頓了頓,很快道。
他輪廓姣好的臉上,一半盛著光影,不分明的神色襯得遙遠,露於光亮處的唇角微微上勾,像是在慣常地微笑:
“軍部還有公務,今晚便先走了,你……早些休息,不要玩太晚。”
孟留儘力鬆下的唇角又旋即緊繃,他雙眉也跟著蹙起,頭不自然又難以抑製地移向一旁:“就……不能留下嗎?”
他的聲線或許有些發顫,但孟留自己已察覺不出。
蘭德爾一默,垂下眸,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沒說。
二蟲近乎沉默地相對而立,夜風靜靜吹拂而過,卷起他們的衣角和發絲,送來遙遠如隔雲端的提琴聲。
那是西泊爾的小夜曲,據說是作曲家在某個星辰明亮的夜裡,讀一首詩有感後,情不自禁譜出。
星星們高掛空中,
千萬年一動不動,
彼此在遙遙相望,
滿懷著愛的傷痛。
它們說著一種語言,
美麗悅耳,含義無窮,
世界上的語言學家,
誰也沒法將它聽懂。
……
一陣輕碎的腳步聲打破了此處的寧靜。
孟留恍然抬頭,見是埃維爾,心知是來催促蘭德爾離去的,心裡苦澀,卻仍勉強上揚唇角。
他不願顯得太難看,在他雌君麵前。
卻沒想埃維爾行了禮後,沒有壓低聲音,在二蟲之間道:“上將,方才我查了軍部的消息,今晚暫時沒有緊急公務需要您處理。”
蘭德爾眼眸一瞬深沉,沉沉地看了埃維爾一眼。
孟留卻顯然抓住了這條好消息,沒有給蘭德爾留下推脫的空隙,即刻說:“那你今晚可以留下來了嗎,蘭德爾?”
埃維爾卻似沒見到蘭德爾的眼神,微微躬身告辭。
“後麵是什麼?”宴會結束回去的路上,顧遇同陸沉分享一首詩歌,陸沉聽了前一半,接著詢問後麵的。
“唔,我想想。”白發雄蟲推著他家陸少將,偏頭思索片刻——這還是他今晚聽見小提琴奏的小夜曲,恍然間想起,來了興致同陸沉分享的。
白發雄蟲咳了一咳,清清嗓子。
陸沉黑沉的眸停駐他臉上,他卻又不說了。
今夜月色過於皎潔,在地麵鋪灑了淡淡一層霜,也流轉在顧遇高挺俊美的鼻梁上,再一寸寸如水淌過斜飛入鬢的眉,襯出如玉麵龐的蒼白之意。
顧遇眼睛笑了一下,像是覺出什麼意味,濃密睫毛於月光下投下淺淺陰影。須臾,他悠哉哉念出,誦詩時的不經意語氣卻在垂下眼眸時,顯出深情的意味。
“可我學過這種語言,
並且牢記在了心中,
供我學習用的語法,
就是我所愛者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