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大約有些年代了,裡麵大概站了五六個人,但是蘇蘇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右邊靠著欄杆的少年。
少年穿著白襯衫,袖口卷起,疊堆到小臂,高大頎長的身形在頭發染得花花綠綠的人群裡尤為突出。他單腿屈起,抵住身後的欄杆。修長的手指夾著一根煙,嫋嫋白霧從他指縫間析出彌漫,繚繞到他半張臉上。
蘇蘇一瞬不瞬地盯著少年模糊在煙霧中的麵容。
英俊的五官輪廓上滲透著淩韌的匪氣，夾雜著不同於旁邊其他少年的沉穩與成熟。
瞳中閃過迷茫之色,蘇蘇遲疑出聲,“這是？”
傅瑾知並沒有把照片接過去的打算,他說：“哦，這應該是……小叔以前的照片吧。”
傅祁？蘇蘇訝然。照片裡的少年確實和傅祁很像，隻不過少年的臉被煙霧遮的模模糊糊的,她有點辨不清。
她就說怎麼少年給她一種很熟悉的即視感。原來少年是傅祁。
可是,這怎麼會是傅祁？她看著照片裡那些穿著打扮跟學校裡的那些不良少年一樣的其他人，又看了看與這些人格格不入又似乎與他們是一體的傅祁。
除了相似的樣貌和一模一樣的抽煙動作,這樣渾身匪氣卻又帶著絲絲清冷狠勁的他與現在的他截然不同。
他以前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在她眼裡，傅祁一直是英雋疏淡，優雅溫柔地猶如貴族紳士一般的男人。她實在是無法將照片裡的少年和現在的他聯係起來。
怎麼可能，又怎麼會。他那樣的身份，那樣的性格，怎麼可能會與那些不良少年為伍，並且看起來還好像是領頭的那種。
驚愕襲滿心頭,她張著口，唇瓣動了動，“他怎麼這樣……”
傅瑾知佯裝漫不經心道：“小叔以前不就這樣嗎，你難道不知道？”若說先前他是在試探她，想要確定蘇蘇到底了不了解小叔以前的事，現在從她驚詫的表情中他已經看出來她根本就不了解小叔以前的事後，他就沒必要再試探了。他單刀直入，直接明明敞敞地告訴她，小叔從前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聞言，蘇蘇搖頭，“我不知道。”
她恍惚中意識到，她根本就不怎麼了解傅祁。也從沒花過心思去了解過他。她的全部心思在學習上，在拍戲上，隻分出了很少的注意力到他身上。她以為她所看到的他就是真正的他，但是經過這張照片之後，她才明白，或許她所了解的他隻不過是冰山一角。
想起他胸膛上的那道疤痕，還有他與傅家冷淡的關係，她蜷緊雙手，咬住了唇。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她都不知道，她對他的了解太少了。
瞧見蘇蘇沉下去的神色，傅瑾知暗地裡揚了揚唇角。
他依稀記得，很久之前，大概是高一的時候，學校裡的那些不良少年差點欺負了她，她怕他們，厭惡他們，就像學校裡的其他女生一樣。
所以如果她知道小叔原本也是她曾經那樣討厭那樣恐懼的人的話，是不是就會不那麼喜歡小叔了？
可是傅瑾知哪裡知道，蘇蘇完全與他預想的方向背道而馳，她並沒有因為傅祁從前曾是這般樣子而覺得厭惡，而是在反省自己神經太粗，現在才察覺到自己對喜歡的人的了解少之又少。
她收斂好上下跌宕的情緒，把照片還給傅瑾知之前，又瞟了眼年少時的傅祁，然後將照片放到了相冊上。
“給元寶洗澡吧。”她淡淡道。傅瑾知觀察著她的表情，看不出來什麼，於是嗯了聲，同她一道去抓元寶。
收拾好元寶，蘇蘇掏出手機在搜索引擎裡輸入了兩個字。搜出來的信息寥寥無幾，而且幾乎全部都是她所知道的。
她凝視著手機屏幕良久。
發了好半天的呆，她突然站起來，像是做了什麼決定般，渙散的瞳孔聚起焦，隨即徑直去了傅爺爺那裡。
傅老爺子在練字，看到她來了，麵上閃過訝異，“蘇蘇？”
“傅爺爺。”她走過去。
傅老爺子擱下毛筆，推高眼鏡，問她：“怎麼了？”
“傅爺爺，我想問您一些事情。”她說。
“什麼事？”
蘇蘇躑躅著，猶豫著，先前的決心漸漸地退散。她這麼冒然地問傅爺爺這些事情是不是不太合適？可是如果不問傅爺爺，她沒有彆的辦法可以迅速地直接知道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暗暗地提了提氣，她說：“是關於傅祁叔叔的事。”
聽到她的話，傅老爺子滯了半秒，隨後道：“問吧。”
見傅爺爺神色溫藹，蘇蘇胸腔裡提上來的氣稍稍落了一寸，她攥著衣擺，聲音很沉澀，“我想知道他以前的事。”
她想知道為什麼他與傅家人關係冷淡。為什麼他很少回傅宅。為什麼過生日從不回傅宅。為什麼傅爺爺待他極為縱容，從不因他冷淡的態度而加以責怪或生氣。為什麼他以前會是那般模樣，為什麼……
傅老爺子沉默下去。他端起茶杯，還未喝茶，一聲歎息就逸了出來，歎息拂過水麵，蕩漾開一層碧綠的漣漪，待漣漪散去，他放下了茶杯。
蘇蘇輕輕關好書房的門。
門合上的那一瞬間，她表麵上維持著的平靜登時一截截垮塌下去。她捂住嘴，眼眶裡湧出熱意。
她使力把熱意逼回淚腺中，從書房前走開。她快步回房，換下衣服，離開了傅宅。
她想要見到他，迫切地想要見到他。
看著麵前高聳的大廈，她停在原地，抬頭惘惘地定視著前方。直到有人差點撞到她，她才回過神。她急步走進大廈，進入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