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山長喊人請他,我聽到的。此人我並不認識,他與山長像是舊識,時常來往。”
謝琅輕輕蹙眉:“我還以為是哪位隱世學者,難不成不是?”
“倒也算吧。”蘇遙微微一笑,“他是我家的話本先生。”
謝琅一驚:“話本先生?”
默了會兒,又試探道:“難不成……是那位鶴台先生?”
這輪到蘇遙吃驚了:“謝兄果真火眼金睛。”
日光自天際灑下,蘇遙說這話時,稍一偏頭,恰好斜斜迎上日頭,雙眸映得明淨澄澈,流露出鮮活的好奇心。
謝琅比他高些,低頭對上這眼神,心頭驀然一動,更兼被他一句“火眼金睛”誇出幾分莫名的虛榮心,嘴角不由都勾起些許。
他緩緩心緒,低眉笑笑:“隻是瞧那人氣度高華,若單是個話本先生,也必是鶴台先生那般人物。”
氣度高華?
第一眼瞧著倒高華。
說餛飩硌著隔夜牙的時候,可一點也不高華。
活像個無賴。
蘇遙不會敗壞彆人名聲,這話也就腹誹兩遭,便又與謝琅說起今日來意。
“我還說,膳堂這祝娘子近日像是開了竅。原是跟你學的。”
謝琅打趣他,“我得多去你家蹭幾頓飯了,去京中赴考一遭兒,你的廚藝倒又長進了。”
“隻怕謝夫子忙得很,沒空來找我。”蘇遙笑笑,轉身前去後廚。
此時其實尚不到午膳的時辰,但沒課的學子已然在膳堂一個欄位前排起長長的隊。
想來是在等牛肉麵了。
謝琅這等平易近人的青年才俊,於學子間聲望甚好,排入隊尾,便與眾位少年學子說說笑笑開來。
果真是一流高校的文化氛圍。
蘇遙的目的地是這一流高校的食堂。
青石書院學生並不多,膳堂內也隻五六個廚役。
祝娘子正從鍋中盛出一大勺熱油,回身往盛滿辣椒粉的紅木碗中一潑,滾燙的熱油滋啦一聲,激起濃鬱嗆口的辣椒香氣。
她撒上一層白芝麻,才抬頭瞧見蘇遙,歡喜道:“蘇老板快來,前日買的辣椒極好,做出的辣椒油一次比一次香,還不辣口。”
“祝娘子越發熟練了。”
蘇遙笑笑,瞧了一遭兒鮮嫩的蒜苗香菜碎,“我進來時,瞧見外頭好長的隊。”
一小廝接口稱讚:“原本膳堂來來回回隻幾樣菜,許多學生夫子都出去吃。如今可都排隊等著麵出鍋了。”
“雖每日餐食費有限,留給這麵的錢不多,也做不了幾碗,但大夥兒還是日日來等。”
“祝娘子這麵,每天都不剩呢。”
此番本是膳堂一人請假,祝娘子便趁機邀蘇遙來幫幫忙,也再指點一下。
但這麵,蘇遙瞧著祝娘子已然很熟練。
他轉了一圈,見無可指摘,隻打趣道:“本來是打算來嘗一口的,看來沒有我的份。我還是幫忙吧。”
眾人早從祝娘子處知道,蘇遙是位行家,隻等著看他露一手,但祝娘子到底不好意思讓他四處忙活,最後隻給蘇遙挑了個盛麵的乾淨活。
她給膳堂管事打過招呼,蘇遙便挽起袖子,圍上圍裙,站到欄位前。
食堂打飯工一次性體驗。
青石書院的午膳鐘聲渾厚,三下過後,膳堂就開。
一圓圓臉的青衣少年排在最前:“我要一碗毛細,加肉。”
祝娘子在屏風後麵利索地扯開一個麵劑子,拉成極細的毛細麵,下滾水中撈出。
蘇遙澆上清透牛骨湯,排好瑩白蘿卜片,多幾片鮮嫩牛肉片,最後撒青翠的蒜苗香菜,並一勺鮮香辣椒油。
木碗盛好,再遞上筷子,熱氣騰騰的一碗勁道拉麵就被端走了。
骨湯醇厚,辣椒鮮香,麵條勁道,蘿卜片鮮甜爽口。
蘇遙手邊還有香鹵雞蛋,涼拌蘿卜絲和土豆絲,並鹽和醋的自助。
後麵學子有說要的,也給盛上。
今兒青石書院的學子們排著長隊,遠遠的,隻瞧見,膳堂新來了一位小哥。
生得標致清俊,舉止溫文爾雅,一副讀書人的文弱模樣,站在鍋碗瓢盆間,卻是格外賞心悅目。
好色慕少艾,乃人之常情。
學子間已低低生出好奇的議論聲,這些細碎的低語落在謝琅心頭,更激起層層疊疊的波瀾。
他一路抿唇笑著聽這些低語,立在隊伍間不知等了多久,終於站到了蘇遙麵前。
蘇遙抬頭,不由一笑。
謝琅嘴角微揚:“還剩我一碗嗎?”
“就一碗了哈。”祝娘子揚起聲音。
謝琅身後的學子失望地散開,三三兩兩地互相埋怨著是誰拖累來晚了,隻剩謝琅長身玉立,站在欄位前。
祝娘子於屏風後探出頭,見是熟人,便笑道:“我去淨個手,這就來。這會子太熱了。”
日上正午,天氣轉暖。
守著熱氣騰騰的沸水鍋,蘇遙額上也冒起汗來。
他不方便用手,剛要抬起袖子揩一揩,謝琅攔住他,笑道:“今兒中午可勞動蘇兄了,我給你擦吧。”
蘇遙應下,謝琅剛剛抬手在蘇遙額上輕輕按了下,忽察覺膳堂門口站了一人。
傅陵高挑的身影立在膳堂門口,正神色不明地瞧著蘇遙與謝琅。
日頭自他身後灑下來,映在地上,是黢黑的一道影子。
蘇遙敏銳地察覺到,傅鴿子的臉有點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