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擬過一式三份的契書,您二位先看看。”蘇遙將契書拿出,桌上已擺了印泥紙筆。
傅陵拈起契書,卻並沒有看,而是望向蘇遙:“這位許先生,瞧著頗為年輕。”
蘇遙笑了下:“許先生雖尚不及弱冠,但畫技卻是家傳。”
許澤默了默,語氣並不甚好:“外祖元樞,自幼教我作畫。”
元樞已是前朝一代大家,且因不畏權貴,剛直不阿,在文士間頗受好評。
“花鳥魚蟲並亭台樓閣出色,但人物尚可。”傅陵微微眯眼,不輕不重地挑了句刺。
外祖確實不善人相。
傅陵說得是事實,許澤卻無端覺得被冒犯。
他頓了一頓,語氣微沉:“傅先生的《雲仙夢憶》我亦拜讀過,人物不多,化外仙境、妖獸精怪才是吸引人。許某自問,還畫得出。”
傅陵頓上許久,隻淡淡地“嗯”一聲。
許澤默默咬唇。
蘇遙左右瞧瞧,忙笑著打圓場。
先對傅陵保證:“傅先生,成圖之後定然會給您過目。您是原作,必得您滿意之後,才會出本。”
又替許澤道:“許先生的畫前日給您看過了,您也是知道的。許先生雖年輕,但水準是不錯的。”
他這話向著兩邊說,兩邊卻都蹙了眉。
傅陵默了默,淡淡開口:“蘇老板不必如此客氣。我是看你的麵子答應,自然不會反悔。”
蘇遙正一笑,許澤卻也靜靜抬眸:“我也是看蘇老板的麵子,才答應的。”
傅陵稍一挑眉:“那蘇老板如此幫扶於你,許先生可不要辜負了。”
“自然不會辜負。”許澤與他對視,平靜道,“蘇老板待我一片赤誠,許某無以為報。”
“那就行。”傅陵好整以暇地笑笑,又挑眉望向蘇遙,“你欠蘇老板的情——那蘇老板可是欠我的情了。”
他這句話尾音稍稍勾起,許澤在一旁聽得無端地冒火,心內一急,登時便想直接拉著蘇遙走人。
偏蘇遙並未察覺,平日那般細心,反於這些小節上心大得很,仍對傅陵笑笑:“承蒙傅先生關照,我這生意才能做得順暢。”
傅陵微笑。
許澤勉強維持臉色。
又一陣微風吹過,瞧著又要冷場,蘇遙忙笑笑道:“我擬了契書分成,二位先生看看,若是無異議,咱們現在就能簽。”
傅陵與許澤細細看了契書,卻是又皺了眉。
這繡本,蘇遙兩成,傅陵與許澤,各自四成。
許澤首先不同意:“蘇老板本就承擔工本費,兩成分紅,實在太少。”
蘇遙也是深思熟慮過:“若我所料不錯,繡本定然是大賣,去掉工本費,我也能賺不少。”
又笑笑:“書鋪原本也隻是為各位先生提供個平台。我一字未寫,一筆未畫,占兩成已是夠了。你們二位,正好一人一半。”
傅陵與許澤不約而同對視一眼。
誰想和他一半。
許澤正色:“本就是蘇老板幫我,一人一半也合該我與蘇老板。你我一人三成。”
蘇遙忙推脫:“這是哪裡的道理……”
“蘇老板說得是,這是哪裡的道理?”傅陵接口,“繡本我隻需要出個眼,我兩成,蘇老板四成。”
這更不行了,蘇遙忙道:“這更沒道理了……”
傅陵打斷:“我有錢,不用蘇老板照顧。我一成不占也行。”
許澤不由咬牙。
他說不出這種話,隻能瞧著蘇遙與傅陵拉扯。
瞧得眼酸。
蘇遙實在拗不過傅陵,思量一會兒,隻得試探道:“我實在不用那麼多。傅先生若非要如此,不如把兩成利給許先生。你我兩成,許先生六成。”
許澤猛然抬眸:“不行。”
他頓了頓,複沉下眼眸:“我知道蘇老板是好意。隻是傅先生的情,我受不起。”
“嗯,我也不想給。”傅陵眼皮不抬。
蘇遙:……
怎麼就這麼難談?
三個人又來回拉扯了半晌,最終還是蘇遙拍板。他兩成,傅陵許澤各自四成,和原來一樣。
蘇遙一槌定音:“還是聽我的。仍是兩位先生一樣的分成,公平。”
傅陵與許澤對視一眼,又各自蹙眉錯開。
蘇遙蓋上印:“日後這繡本,還要仰仗二位先生互相多多合作。”
許澤不情不願地“嗯”一聲。
傅陵都沒出聲。
花瓣簌簌地落著,蘇遙默了下。
簽是簽好了,談也快談崩了。
他推茶點笑笑,試圖緩和氣氛:“傅先生,許先生,用些點心吧。”
傅陵滿腹不悅:“多謝蘇老板。”
又不是隻做給他一人的東西。
傅陵都不想看見。
可巧的是,許澤也是這個想法。
他頓了下,隻對蘇遙道:“今日已用過午飯,吃不下了。改日登門,再嘗嘗蘇老板的手藝。”
“反正,”許澤稍稍一笑,“我和蘇老板住得近。都在平寧坊,兩步路便到了。”
傅陵微不可查地沉下臉。
蘇遙強撐著場麵,想與他二人寒暄一通,見兩個人都沒興趣,隻好送人走。
一桌子茶點,一口沒動。
蘇遙收拾著桌子,回想方才情形,不由歎口氣,憂心忡忡:怎麼就覺得這出繡本,不會太順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