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與吳叔,無人知道阿言的可能身份。
怪不得現在才來回他和吳叔。
孟管事大約隻當這是蘇公子的弟弟,這是過來請示一句:已經遣出彆院的暗衛,要不要再遣傅陵身邊的暗衛去找?
暗衛。
傅陵微一蹙眉。
阿言身邊明明有三個暗衛,為什麼都沒遞來消息?
傅陵瞧一眼吳叔。
吳叔先搖個頭,又點兩下頭。
傅陵身邊的暗衛確實沒收到消息。
但剛剛已遣他身邊的暗衛出去了,遣了一半。
傅陵隻得壓下憂慮,先安撫蘇遙:“你彆擔心,人都出去找了。許是路上貪玩,自己跳下車,落在何處了。”
蘇遙滿心擔憂:“阿言並非貪玩的性子,再說,下這樣大的雨,他能去哪兒?”
他著急,又抱出桂皮:“傅先生你看,桂皮脖子上這個玉墜,還是那日廟會,我們買給阿言的。一定是他係在桂皮脖子上的,阿言是不是走了?”
那個玉墜子成色很一般,但因是個小水桶形狀,蘇遙說阿言一定喜歡,便買下了。
傅陵微一蹙眉,卻稍稍放心些許。
若是今上身邊之人動手,不可能還來一遭,留這些東西。
阿言走了。
為什麼?
傅陵首先想到華娘。
阿言見過華娘,阿言知道,華娘因何故意撕開他的衣袖。
也就是說,阿言知道自己是誰。
傅陵一時又驚又喜。
傅陵他們問過先前找到的孩子,沒有一個人提起永王和京中。
小皇孫那時年歲不大,又受驚嚇,記不清或是不敢再記起,皆是尋常;何況若記得,也不會敢說。
沒想到,此番卻陰差陽錯地確認了阿言的身份。
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阿言。
不計代價。
更何況,還有個擔驚受怕的蘇遙。
夜雨愈發急,蘇遙乍一看還算沉著,但眸中頗有些六神無主,沒輕沒重地抱著桂皮,勒得桂皮窩成一團,露出腦袋叫一聲。
蘇遙並未聽見,隻不斷地向外張望。
傅陵摸摸他肩頭,低聲道:“蘇老板,把桂皮給我。”
蘇遙也不甚在意,隻順著他的手鬆勁,懷中一空,才反應過來。
他怔一下,忽然感覺心下缺個大口子,一大滴淚倏然滾落:“我得…我得去正門等阿言……”
傅陵心都碎了。
他給蘇遙理一下披風,輕聲道:“好,我陪你。”
整個東山彆院燈火通明,廊下光暈搖曳,映出細細密密的雨絲,樹影晃動,大雨潑潑灑灑,驚起漫山遍野的呼嘯風聲。
正門外風便更大,夜色漆黑,簡直伸手不見五指。
蘇遙一路跑到正門,瞧見外頭情狀,心下仿佛被狠狠攥上一把,恨不得立刻出門找阿言。
但他這副身體,此時跑出去也是添亂。
他惶惶不安,坐不下,也站不住,失神半晌,瞧見傅陵,才記得說一句:“多謝傅先生。”
傅陵淡淡蹙眉,輕輕扶他一把:“你彆怕,有什麼事,我都在。”
蘇遙此刻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又謝上一遍,便向門外張望。
山風呼嘯,山雨滂沱。
門下的燈籠被風吹得搖動不止,一地燈影淩亂錯雜。
吳叔悄悄行至,搖搖頭。
傅陵眼眸微沉:“留兩個人就行。”
餘下的暗衛皆出去找人。
吳叔一愣,但也隱約明白此番非同小可,忙忙地去安排。
他快步行出,剛好與孟管事擦肩而過。
孟管事帶來兩個軟墊,並一些茶點:“公子,多少吃一點。”
等得太久,蘇遙方才便於階上直接坐下。
傅陵扶他起來:“地上太涼。”
蘇遙眼眸微黯,鬢發被風吹得散亂:“我不走。”
“不走,我和你一起等阿言回來。”
傅陵低下聲音,“太涼,孟管事特地拿來的墊子。”
蘇遙這個不會給彆人添麻煩的性子,這個時候就很好使。
傅陵扶他做好,又倒杯茶:“孟管事特地送來的。”
蘇遙回頭謝一句,勉強吃下一點。
傅陵喂上兩遍,他都搖頭,傅陵便換成藥:“藥得喝了。”
傅陵端著,吹了吹:“小心燙。”
裴儀新換的方子,有些微微的苦澀。
蘇遙情緒不穩,人卻很是聽話,一口一口地喝下,咽著咽著,又開始無聲無息地流眼淚。
人沒找到,傅陵怎麼哄都沒用。
淚珠順著蘇遙白皙的麵頰滾落,他抬袖輕輕揩拭一下,又稍微抬起蘇遙下頜,抹乾淨眼角:“風涼,彆對著風口哭。”
蘇遙眼眶微紅,稍一垂眸,半張臉皆埋在陰影中。
時間已過去太久。
外頭大風大雨,黑洞洞的,唯見繚亂紛雜的樹影並一地泥水。
吳叔又來回過兩次話。
不僅沒有阿言的消息,連跟著他的三個暗衛也不見蹤影。
傅陵亦微微蹙眉,又擔憂地望向蘇遙。
風雨猛烈,吹得蘇遙額前鬢發散亂。
傅陵頓一下,試探著伸出手臂,見蘇遙並未抗拒,便攬住他肩頭,抱在懷中避風。
蘇遙忐忑不安,又兼擔憂失落,一身疲累卷上來,心都灰上半截,隻倚在傅陵肩頭,不肯動彈。
風雨飄搖,二人坐在石階上,靜默無言。
孟管事悄無聲息地走上前:“大公子,送蘇公子去臥房嗎?”
蘇遙歪在傅陵肩頭,闔上眼,睡著了。
傅陵讓裴儀添上一副安神方子,見效倒快。
他稍微動了下,讓蘇遙靠得更舒服些:“不必了。他醒來不見我,恐怕更憂心。”
孟管事應一聲,又道:“大公子吃點什麼嗎?”
傅陵麵色稍沉:“算了,找到人再說。”
孟管事又應一聲,默了默,方勸道:“大公子也彆太憂心,方圓數裡皆是咱們家的林子,並不見旁人,定然出不了事。”
傅陵隻淡淡地“嗯”一聲。
孟管事無話可勸,隻好立在一旁陪著。
燈火通明,漫天風雨。
也不知到幾更天,孟管事隻覺得站了個天荒地老,一抬眼,忽瞧見吳叔急切而歡喜地跑來。
孟管事一驚:“找到了?”
吳叔如釋重負的模樣,瞧見昏睡的蘇遙,又壓低聲音:“找到了。蘇小公子沒事,三個暗衛都在,有兩個受了點傷。”
孟管事忙忙地舒一口氣,也不多問阿言身邊暗衛之事,隻道:“在哪兒?”
“在林子邊上一處下坡的石洞裡,風雨太急,吹倒了許多棵老樹,生生把洞口掩住了,把人困在裡麵,根本看不清。地方又偏,這才找了許多遍都沒找到。”
孟管事聽得直念佛:“萬幸萬幸,菩薩保佑。”
傅陵點個頭:“今夜大家辛苦,再勞累一趟,務必把人平安帶回來。”
“已經安排好車馬人手,裴老先生也打好招呼。”
吳叔這般應下,又試探,“此處風大,公子先送蘇老板回去睡吧,我把成安留下了。”
傅陵“嗯”一聲,小心翼翼地挪開蘇遙,方覺得半邊身子酸麻。
吳叔摻把手,傅陵才將人抱起來:“讓成安收拾好,立刻來守著。阿言一到,就告訴我。”
吳叔答一聲“是”,孟管事方長長地舒上一口氣:“蒼天保佑蒼天保佑,萬幸是沒事。我早沒見過大公子臉色這般難看了。”
吳叔默一下,卻揚起嘴角,又撞他一下:“打今兒起,蘇老板和蘇小公子身上,再仔細點。”
“知道知道。”孟管事望一眼傅陵,“蘇小公子自不必說;這位蘇公子,我瞧出來了,咱們家大公子是動了十成十的真心,捧在心尖上喜歡呐。”
吳叔一頓,垂眸笑了下。
大公子打小就眼光好,果然。
隻怕這婚事日後若成,是保傅家百十年的安穩。
蘇老板這身份,也得虧大公子下手早。
裴儀這一副安神湯藥,下得非常猛。
蘇遙毫無知覺地躺在榻上,一直到天光大亮,才於噩夢中驚醒,嚇出一頭冷汗:“阿言呢?”
成安一夜沒闔眼,見人清醒,先撫把心口:“公子彆擔心,人找到了,一點事都沒有。”
蘇遙愣怔片刻,猛然起身:“阿言在哪裡,讓我去見他?”
成安笑一下,使個眼色。
蘇遙順著望過去,便瞧見趴在案上,剛剛抬頭的阿言。
蘇遙眼眶驀然一酸,阿言已撲過來:“公子,都是阿言不好,我不該走,我以後再也不走了。”
又緊緊地摟住蘇遙:“都是阿言的錯,我不該讓公子擔心。我錯了,我再也不走了。”
蘇遙一時感喟,也未有其他念頭,隻抱住他:“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回來就是了。”
成安鬆口氣,彎起眉眼:“那公子先說話,我去告訴傅先生一句。傅先生正想見您。”
“好。”
蘇遙拍拍阿言,一時也沒顧得起想到荒唐婚事,隻客氣,“此番多虧傅先生,得好生感謝他。”
懷裡的小人頓了下,阿言仰起頭,一字一句道:“公子,傅先生是個極好的人,真的。”
蘇遙微有訝異。
傅先生這是與阿言說過什麼?
昨兒阿言不還喊姓傅的狗男人嗎?
他剛想到此處,緊接著便聽得阿言換上語氣:“雖然他眼下極好,也答應成婚負責,但若日後欺負你,還是個狗男人。公子留心些,若他不好,阿言以後替你出氣!”
蘇遙:……不是,那個婚事,你們都是認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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