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陵應一聲,這年輕小廝便推門進來,捧著一壺茶,先與他們二人行個禮,便滿麵驚喜地望向傅陵:“傅先生,方才從大堂路過,我便瞧著是您,果不其然,我竟又見著您了!”
這小廝的語氣過於歡快與驚喜,直聽得蘇遙微微一怔。
傅陵也微微怔一下,但很快便反應過來,也頗意外:“你怎麼在這兒?”
那小廝麵上歡喜更甚,傅陵卻未在意,隻與蘇遙笑道:“是我早先見過的人,挑擔子賣綠豆湯,常從傅宅門前過。”
這小廝又與蘇遙行遍禮,依舊熱切地望向傅陵。
這小廝的眼神。
綠豆湯?
蘇遙忽然莫名起了些不自在,便隻點點頭。
小廝解釋一句:“先前臨江樓看上我的綠豆湯方子,非要壓價買下,他們人多勢眾,我也沒辦法。但偏傅先生遇上了,幫我說了好些話,還給了我回鄉的路錢。”
又甚為開心:“早前還想著,去傅先生家中道謝,但您卻搬走了。乞巧節果真應在‘巧’字上,正讓我遇上大恩人!”
怪不得說想這個綠豆湯的味道。
蘇遙微微一頓。
……路見不平,英雄救美麼?
蘇遙望一眼這年輕小廝,白白淨淨,斯文清秀,燈火明亮,映出一雙仰慕且殷切的眸子。
生得是挺清秀的。
蘇遙忽而更不自在了。
他不由收回目光,卻聽見二人仍在聊天。
傅陵隻問了一句:“你不是要回鄉麼?”
這小廝稍稍頷首,掩住一腔歡喜:“傅先生還不知道,我回鄉路上,剛巧遇上我舅舅一家。他們說家中田產已變賣,正打算來舊京投奔我。我與臨江樓的掌櫃一商量,便在這裡做活了。”
“我原本在後廚專做綠豆湯,但今日人多,前麵我也得幫把手。您不知道,這地方可忙了,我原來都想著,還不如去傅先生您家做活。可您又搬家了,我找不到。我還一直惦記著。”
他殷殷說罷,走近兩步,放下茶壺,又低聲笑道:“我給你您添的這壺茶,才是新進的碧螺春,方才那壺是老茶新茶混著來的。臨江樓慣會暗地裡做這些折扣,怪道旁人都說這裡比不上福客來呢。”
他說上半晌,傅陵隻淡淡笑道:“難怪味道不對。你倒真敢說。”
年輕小廝並未聽出傅陵的不耐煩,兀自揚起嘴角:“我跟傅先生什麼關係,您在這兒坐著,我哪能不說。”
他一邊笑一邊靠近,正要與蘇遙倒茶,蘇遙卻將瓷盞拿開了。
蘇遙稍稍垂眸:“你與傅先生倒吧。”
蘇遙頗有些控製不住語氣。
傅陵的表現分明沒有任何異樣,他實在酸得沒有道理。
但他又忍不住地不自在。
他這個稱呼,倒聽得年輕小廝一怔。
這小廝頗有些不會看眼色,又或許自以為與傅陵太熟,說話便直來直去:“我還以為您是傅先生的夫郎,原來,並不是呢。嗐,我一眼瞧見,還以為……”
蘇遙心下莫名起來一股悶火,尚未說話,便聽得傅陵平靜的聲音:“茶送到了,你出去吧。”
這小廝一愣,正對上傅陵冰冷幽深的眼神。
他先時覺得,傅先生用這眼神替他解圍時,宛如冰天雪地裡遇上一把烈火。
此時此刻,這眼神望著他,便隻剩下冰寒徹骨。
小廝心下一悸,從頭至腳漫上一股膽戰的寒意,行個禮,慌忙走了。
房中又隻剩下二人。
燭火灼灼,滿室靜謐。
蘇遙冷靜一下,不由開始收拾心緒。
他方才的反應實在反常,但他卻壓不住那分硌應。
傅陵也沒有做什麼,他為什麼要反應這麼大呢?
蘇遙心內的彆扭分明沒有道理,卻又控製不住。
“蘇老板生什麼氣呢?”
蘇遙仍在收拾淩亂的心緒,猝不及防便聽得傅陵含笑的聲音。
蘇遙麵上倏然微燙。
又有些氣。
這人怎麼還那麼開心?
傅鴿子當然開心。
美人居然吃醋了。
蘇遙吃醋了,還就為這麼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原來有這麼在意我,我跟旁人隨口說上兩句話就生氣了。
傅鴿子竊喜。
傅鴿子大喜。
傅鴿子心內的大鴿子歡樂地蹦噠一圈,連叫三聲咕咕咕,昂首挺胸。
今晚上都是大喜事。
情敵下線了,美人吃醋了。
傅鴿子沉浸在歡樂祥和的氛圍中,便瞧見蘇遙故作平靜地放下筷子:“沒什麼,我吃好了。”
不祥和。
美人還沒哄回來。
蘇遙雖然在掩飾神情,但分明就是有些生氣。
傅陵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蘇遙的小表情。
傅鴿子壓住一腔蹦噠,隻笑道:“那剩下的菜讓他們遣小廝給送回家吧,咱們去排花燈?”
蘇遙點個頭,壓上半晌,終究沒忍住:“我不要方才那個小廝。”
這語氣。
傅陵險些笑出聲。
他一個眼神沒掩飾住,卻被蘇遙逮住:“傅先生笑什麼?”
滿室燈火灼灼,蘇遙一雙烏亮的眼眸微微透出些忿忿,並不滿,並試探,並委屈。
這興師問罪,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語氣。
好可愛。
傅鴿子心內的大鴿子嚎上一聲,一時又開始四處蹦噠。
他平複一下,隻彎起眉眼:“你不要那人,我這就去交代一句。但是——”
蘇遙剛點個頭,便瞧見傅陵靠近一步,稍稍低頭,低聲道:“蘇老板為什麼不許那個人去呢?”
蘇遙麵上不由發燙,抬眸對上傅鴿子笑吟吟的眼神,忽然又一肚子火。
你還問我為什麼?
壞鴿子。
壞蛋大鴿子!
蘇遙心頭一滯,轉身便推開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