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開玩笑,”唐遇低頭理了下袖口,他不是急性子的人,低著頭的時候梗顯得隨意而漫不經心,“雖然傅晏哥說法律裡沒有斷絕父子關係這一項,但是試一試總沒關係,萬一有一天就成了呢?”
他極少在徐震麵前說這麼多話,說多了口渴,而且反感。
“還有,”唐遇抬眼看他,“彆叫我小遇。”
徐震還沉浸在他剛才那句話裡沒回過神來,唐遇絲毫不在意,收回視線,抬腳經過他桌邊的時候才停頓了兩秒,“您也配嗎?”
他難得用一次敬語,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說完不等他再開口,唐遇抬腳下了樓。
在唐遇眼裡,親近的稱呼向來隻有親近的人才配得上用。
徐震不是。
以前不是,以後也永遠不可能是。
他和唐遇之間,除了這層血緣關係的羈絆之外,再也沒有彆的關係了。
唐遇一路上頭也沒回一下,到了咖啡廳門口之後,他看了眼手機。
屏幕上頭葉珈藍的消息已經回複過來,【也就十幾個吧。】
她說給她告白的十幾個。
唐遇笑了下,也回複她,【我也是十幾個。】
多公平。
葉珈藍卻不上他的當,立刻就質疑起來:【我不信。】
唐遇盯著幾個字,沉入海底的一顆心突然上升,終於得以見到了陽光。
葉珈藍當然不會信。
唐遇自己都不信。
真實的答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跟他表白過的女孩子不少,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國內的國外的,他記不得了。
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他沒數過,也沒有心思去說。
與其問他,還不如跟他同校的傅晏和紀寒聲。
葉珈藍那邊沒了動靜。
唐遇開門上車,係好安全帶之後才又問了她一句:【怎麼想起問這個來了?】
【看見你的大學校友了。】
唐遇沒猜到是付桐,問了句是誰之後就放下手機,發動車子開往醫院。
十分鐘後,唐遇把車停到醫院地下停車場的時候,葉珈藍回了句:【付桐小姐。】
唐遇:“……”
他裝作沒有看到,鎖了車之後乘電梯去四樓辦公室。
碰巧趕上葉珈藍下午沒什麼事,這會兒又不困了,所以完全沒有一筆帶過的意思,又發了一堆消息過來:【真想不到你和她大學生也是校友。】
【她是不是又跟你告白過?】
【唐遇你不要不說話。】
【你還不理我是嗎?】
【你以前從來沒這樣對我過。】
……
唐遇沒想到自己就是在電梯裡碰上同事聊了幾句的功夫,再回到科室,打開手機一看,微信裡全都是葉珈藍的轟炸。
他發了一串省略號過去。
然後又加了三個字:【我沒有。】
這回變成葉珈藍不理他了。
唐遇以為她睡著了,也就沒再發消息,關了和葉珈藍的聊天界麵。
辦公室的另一個醫生正在午休,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呼嚕聲打得震天響。
唐遇倒了杯水喝,喝到一半時,他打開微信群發了條消息:【@傅晏哥,你接過斷絕親子關係的案子沒?】
隔了幾分鐘,那頭的人回:【接過,不過這種案子法律基本不願意受理,基本上受理的最後也隻能和解。】
傅晏:【斷不了,我國法律沒有這一項。】
唐遇之前跟他問過幾句,所以這個答案也是意料之中的,他回了個“好”字,剛打算終止這次聊天,那人就又問了句:【想斷絕父子關係?】
他也沒避諱:【嗯。】
唐慕白:【他又怎麼你了?】
唐遇:【不同意我們結婚。】
群裡幾個基本都知道原因,也沒人搬到台麵上來說。
半分鐘後,傅晏:【渣男。】
剛發完沒一會兒,唐慕白就意味不明地回了句:【傅律師,總被小姑娘們罵渣男,好不容易有機會罵彆人一次渣男,爽麼?】
傅晏:【你比我能好到哪兒去。】
律師這個職業,最擅長殺人不見血。
唐慕白壓根就不是他的對手,連開場都懶得,找了個有病人的理由就撤了。
傅晏也不是閒人,聊了沒幾句,就被一通電話給叫走。
中午近兩點,午休時間,群裡又恢複安靜。
唐遇也沒打算再休息,打開電腦看了幾張CT影像圖。
兩點鐘整,同辦公室醫生的鬨鈴響起來。
還沒持續兩秒,就又被他關閉。
同一時間,隔壁科室的葉珈藍也被鬨鈴吵醒,她倒是沒關鬨鈴,揉了揉眼睛,清醒幾秒之後看了眼手機。
唐遇的下麵幾條。
還有一條沒有備注的短信:【晚上見個麵吧。】
她正思考是誰的短信呢,結果下一秒,那人又發過來一條:【付桐。】-
唐遇晚上要值班,但是葉珈藍不用,調班從明天才開始。
從食堂給他打了晚飯之後,葉珈藍還是去了付桐約她見麵的地點。
付桐跟她不一樣,喜歡動感和熱鬨,所以把會麵地點定在了一家酒吧。
葉珈藍近八點鐘到的時候,付桐在的桌子上已經堆了好幾個啤酒罐。
全是開的,有的喝得乾乾淨淨,還有的空了一半。
因為整個酒吧的空氣質量都算不上好,所以反倒把付桐身上的酒味掩蓋下去不少。
葉珈藍坐到對麵,直入主題:“你找我什麼事?”
付桐窩在沙發裡,像是根本沒聽見她的聲音,半點反應都沒有。
葉珈藍隻能呢提高音量又說了一遍。
對方這才抬頭看她一眼,她臉頰微紅,但是眼神還是清醒的。
她應該還沒喝醉。
葉珈藍剛有這個判斷,付桐就撐著沙發坐了起來,“你來了啊……”
她應該是也怕葉珈藍聽不清,特地靠近坐了些。
至少葉珈藍是這麼以為的。
直到她越靠越近,眼睛睜大,把葉珈藍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還是看不出來你到底哪裡彆人比不上。”
葉珈藍往後挪了些。
她不喜歡酒味,更不喜歡身上有酒味的付桐。
付桐絲毫不在意,上半身微微後仰,單手撐著桌子,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你知道莫妮卡為什麼這麼看不慣我嗎?”
葉珈藍不說話。
付桐也沒想聽她說,自顧自道:“因為我搶了她的男人。”
葉珈藍嘴角一勾,嘲諷就這麼溢了出來。
她知道莫妮卡的性格。
比起“被付桐搶了男人這個理由”,她覺得“不要彆人碰過的男人”更符合莫妮卡這個人。
但是付桐顯然是沒這麼想,她還覺得是自己的魅力太大,說起來還是一副沾沾自喜的口吻:“其實我那次留學生聚會的時候,沒想睡她男朋友……”
葉珈藍麵無表情地看她,“想睡我男朋友是嗎?”
付桐笑笑,沒否認。
“你也知道,不管在國內多保守的人,到了國外都是一樣開放。”
“那次聚會酒買的不少,可能還有人渾水摸魚下了藥吧……”
“葉珈藍,你知道那杯下了藥被誰喝了嗎?”
葉珈藍沒說話,手指一點點攥緊,五根手指的指甲都陷進了皮肉裡,傳來隱隱的疼。
“被唐遇喝了。”
付桐越說眼睛越亮,搖晃了下啤酒瓶,然後把剩下的半罐啤酒一飲而儘,“我當時以為我肯定能睡了他。”
葉珈藍開了一罐啤酒。
“結果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給一個學長打的電話,就快成了的時候,那個學長過來,壞了我的事……”
付桐歎了口氣,似乎對這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的事耿耿於懷。
葉珈藍手指在啤酒罐上輕輕蹭了下。
寒冬臘月,外頭氣溫零下十幾度,但是付桐點的酒是冰的。
付桐拿指甲輕刮了下臉頰,“真可惜啊……那個學長還是我追過的……”
這就是典型的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恬不知恥。
葉珈藍彎了下唇,然後捏住那罐冰啤酒,對著付桐的臉就潑了過去。
付桐根本沒料到她會突然來這麼一出,毫無提防的心思,被她猛地潑了個滿頭滿臉。
啤酒泡沫起得快,消得也快。
付桐頭上細小的泡沫一個個地破開,她的脾氣也一下子也點燃了起來,尖叫著撥開頭發,“你乾什麼啊?”
“既然這麼喜歡搶彆人男朋友,那就早應該做好被潑一臉水的準備。”
葉珈藍站起身,剛要走就被付桐又扯住胳膊,“站住……阿嚏。”
葉珈藍當真站了下來。
付桐手上大概也沾上了酒液,抓在她手腕上的時候黏了一些冰涼的液體在上麵,葉珈藍皺了皺眉,把手抽回來,轉過頭去看她。
付桐頭發濕噠噠黏在頭皮上,衣服上也浸了不少酒漬,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奇怪的味道,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
她表情看起來更加陰鬱,葉珈藍懷疑她下一秒就要破口大罵,結果醞釀了半分多種,暴風雨前的平靜過後,她看向他的身後:“……學長?”
她眼神虛晃,明顯有些手足無措。
葉珈藍下意識轉頭看了眼。
經過剛才那一出,雖然酒吧熱鬨,但還是有幾個人吧注意力集中到了她們這一桌。
被付桐叫“學長”的那個男人輕倚著吧台,嘴裡的演抽得差不多了,被他隨手丟在了一個空酒杯裡。
然後,他抬腳走過來。
付桐抿了下嘴角,“學長,你也在啊……”
“來談事。”
男人意味深長地打量她一眼,然後又似有若無地瞥了眼葉珈藍,“學妹,你工作室沒人告訴你有幾份合同出了問題嗎,法院現在在查嗎?”
“……什麼問題?”
“稅務和合同條款問題。”
付桐臉色一白,“學長,你能幫……”
男人扯了下唇,“不好意思,我沒空。”
付桐臉色更白,也顧不得和葉珈藍算賬了,她甚至來不及把腦袋上的水擦乾淨,就急匆匆地出了酒吧。
葉珈藍聽得一臉懵,但是也知道涉及到稅務問題的事不會是小事。
她倒是沒心思幸災樂禍,既然沒她什麼事了,葉珈藍也沒必要再在這裡待下去,剛要也跟著出去,那男人就叫住她:“葉……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