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羲城今晚空前熱鬨,兩人到時大約戍時二刻,城門口從外地趕來的祈福者和客商仍舊絡繹不絕。
排了一炷香時間的隊伍,才堪堪進城。
好在時間寬裕,進了城,兩人便恍如遊客般遊覽。
此時已經有不少修真界的修士聞風來看熱鬨,像他們這樣穿上修士的服飾,混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也不那麼打眼了。
今晚的火神祈禳司巫,除了三個大男巫外,還有一群像扶月一樣的手執白羽扇,發髻插著一支白鳥羽的少女在人群中起舞。
她們身後,跟著一群帶著凶獸麵具的男巫,他們舉著火把跳著詭異像猛獸捕食似的舞步,忽然會朝著人群衝著火把吹出一口靈氣,焰火如扇形,撲地衝向人群。
被火光追趕的人們發出一陣啊的聲音,紛紛避讓。
顧長夏他們跟著這祈禳隊伍走了一條街,便自然地彙同一些遊客,轉入西側的街道。
夜色下,遠處紅豔豔色彩燈籠一排排垂掛,燈火璀璨異常之地,便是他們今晚他們的目的地。
路上不少‘同好’,基本修真界的修士比較多。
男男女女都有,他們混在其中並不突兀。
但也容易遇到熟人。
在前方紅燈映照著溪水一片嫣紅的溪流邊,高大的合歡樹下,晃眼就見到衛安寧他們三人。
慕雲朝麵色嫣紅咬著唇在樹影下搖著頭,溫柔的眉眼掃過紅燈璀璨處,臉頰更紅了。
“我不去,要去你們去吧。”
冷淩州和衛安寧對視一眼,見她如此羞澀,便也不勉強,都是一笑。
“那便不去了吧。”
隨後笑容凝固,尤其衛安寧,唰地蒼白的臉紅暈騰地冒起。
長而美的眼睛怒火如漩渦般卷起。
“夏兒!”
神識從那麼遠衝了過來。
顧長夏已然隨著大師兄,在碰上他們眼神的瞬間,眨眼隱身消失在原地。
身後能感覺衛安寧追了上來。
冷淩州在問。“出了什麼事?衛兄!”
“也沒什麼大事!”衛安寧陰森森的聲音,恨得不行。
大師兄的隱身術和神行術都十分精湛,若隻有他一人,逃脫衛安寧他們的追擊應該很輕鬆。
但帶上她這個拖油瓶就不太行。
她的修為低了衛安寧他們兩個大層次,稍微動一動,靈力外泄,衛安寧就會冷哼一聲追上來。
可她必須要配合大師兄的腳步飛行才行…當然也可以自己完全不飛。
眼見要被衛安寧這小子打亂今晚之行。
顧長夏眉眼微垂,看了一眼身旁青年,她忽然一隻手攀上他的肩頸子,一隻手環抱上他的後腰。
隨後,在他胸口輕輕仰起臉。
她隻想告訴他,如此一來,她就不用靈力了,可以完全隱藏行跡。
大師兄垂眸望著她,麵色雖仍舊異常平靜,薄紅卻已輕染臉頰,如墨眼睛輕輕碰上她視線,便望去前方。
微微猶豫,他才伸手環抱住她的腰。
紅豔豔的燈籠,和滿城祈禳的火光,從他們周身飛快如影子般閃過。
臉頰貼著的胸膛馨香縈繞鼻尖,不規則的心跳漸漸安寧。從樹影下透過的紅暈燈光黯淡曖昧,將兩人輕輕籠罩。
再揚起臉,夜色下眉目如畫的青年迅速垂眸,靜靜對視一瞬。顧長夏抿唇垂下眉眼,大師兄視線落在她發頂一會,才輕輕離開。
衛安寧的聲音很快聽不見了。
鳳華院就在前邊不遠,幾株並排的大合歡樹下的後麵,隱藏在陰影中,並不十分起眼的位置。
兩人落在合歡樹下的燈影裡,還未想到如何與那小聖女彙合。
腳下忽然一空,黑暗混雜著乾燥的腥臭味的冷風從下方席卷而來。
一縷殺機自大師兄周身蕩開。
“是我。”
嬌腕的聲音在下方響起,是那個小聖女。
火把騰地燃燒的聲音響起,昏黃的光暈似一張軟紗,散開在黑暗裡。
這是一處石砌的高大地宮,兩人出現的位置在穹頂。
小聖女一身白衣,舉著火把站在一兩丈遠的地麵,正仰頭望著他們。
兩人對視一眼,輕盈落下。
小聖女火光映照的小臉雖然極力板起,但嘴角卻不自覺地翹起來,臉頰還悄悄紅了。
倒也是,她是貼著大師兄的胸口,被他攬住腰飛身下來的。
一時情況緊急,沒顧得上鬆開。
見他們落下來站開一步,小聖那抹笑意漸漸消失,她細致的眉眼輕蹙,一縷哀傷之上湧上臉頰。
“跟我來。”
她向前走了兩步,就又回頭語聲淡淡解釋。
“我不會害你們,這地宮很安全。我想請你,幫我救一個人。”
她說著微微朝顧長夏行了一禮。
顧長夏有些吃驚,竟是為了她的醫術而來。這小聖女,的確有些神秘。莫非醫灸靈書的事,她竟也知道了?從何而知?
“我的醫術不甚精湛,可能未必能幫到你。”
小聖女柔軟的白衣在地宮的微風中輕輕蕩起,微微看了她一眼後。
她眼角略有些濕意,紅著眼眶轉過身去。
“沒事的,救不了我也不怪你。”
她似匆匆擦了擦淚水,鼻腔帶著哭意背對著他們。
“但你一定可以救太子哥哥,我的占卜絕不會錯。”
說完匆匆走的飛快,在火光下的背影,似浸滿了哀傷。
顧長夏與身旁青年對視一眼,兩人飛快跟了上去。
穿過這巨大穹頂的長方形地宮後,前方是一條隻允許兩人通過低矮暗沉的甬道。
從長長的甬道走出來,前方豁然開朗。幾人合抱的大石柱高高聳立的大殿出現在眼前,殿堂有些傾頹了,好幾根寬大的梁柱倒塌在地。
火把映照下,能見到石壁上似乎刻著一些深藍和紅色夾雜的壁畫。
白衣的小聖女並未在大殿多做停留,她匆匆跳過倒地的高大梁柱,從塌了一半的殿門的空隙,低頭鑽了出去。
“太子哥哥!”隨即一絲哭腔的呼喊過後,火把被吧嗒丟在地上,腳步聲噠噠地衝了出去。
顧長夏兩人對視一眼,匆匆追了出去。
殿門外竟然有一條暗河流經而過,寬大的石階邊緣,此時有一名隻著了素衣的男子,正頭抵靠著地麵劇烈地吐血。
“太子哥哥你怎麼樣?你沒事吧?”
小聖女手足無措,一邊抹著淚,一邊蹲在男子身邊,不知該如何是好。
男子吐完幾口血,抬起臉來身子後仰,靠在背後的石柱,一隻手搭在膝蓋上,另一隻手頹然地搭在半截腿伸出去的石階外。高高的石階下,是潺潺流動的深灰暗河。
“我沒事,扶月。”聲音低沉微啞。
蒼白到沒有人色的臉頰,冷汗細密爬滿額角。
雖閉著眼睛,那病弱麵容,卻難掩貴公子的雅致之姿。
從小聖女的對他的稱呼,顧長夏猜測,這人可能是那位修煉走火入魔,成了廢人的前太子扶羽。
“太子哥哥,我帶人來救你來了。”小聖女輕柔地擦去男子額角的冷汗,淺淺的聲音,又溫柔又憐惜。
那男子閉目不語一陣,微微睜眼看了過來。
他視線在顧長夏二人流轉了一瞬,忽然啟唇輕歎一聲。
“勞煩二位了,我這身子我自知,已是個廢人…”他搖搖頭,“二位還是請回吧。”
他這神色,已然是有了死誌。
小聖女聽他如此說話,忽然抱起臉轉過身去哭得特彆傷心。
扶羽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著她的後背,眼神微微看過來,有送客的意思。
顧長夏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她接到大師兄來信前的她自己。
那時,她也已準備赴死了。雖悲哀,卻也平靜。
一如此時,眉眼淡淡的這男子。
她走過去。“或許我可以幫你看看,萬一能救呢。”
她詢問的語氣。
男子深灰的眼眸微微看了她一眼,蒼白臉頰露出一絲淺淡笑意,伸出了手腕。
他眼神之中,絕無一絲慶幸。仿佛明白,她這麼做也不過徒勞無功。
顧長夏扣住他脈門,靈力查探時,那小聖女總算不敢哭了,擦著淚眼,轉過身來,緊張而哀切地盯著她。
仿佛她是那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顧長夏靈力查探完了以後,忍不住道:“抱歉,我還要查看一下你的氣海。”
小聖女高興極了的神色。“你看,她很厲害,她知道你的病症在氣海!”
扶羽憐惜地瞥她一眼,隨後衝顧長夏微微點頭。
掀起他衣襟的是小聖女,她純真小臉沒有一絲羞意。
鳩南之民果然民風開放的多,不比修真界。
這會兒換大師兄,他一定臉頰已經紅了。
此時大師兄微微背轉身去,很有些非禮勿視的君子風範。
扶羽見他如此,居然還展顏微微笑了笑。視線掠過顧長夏時,倒是有些奇異之色。
仿佛她這麼不怕羞的修真界女子,他還沒見過。
顧長夏金針檢查過他的氣海後,又探查了丹田。
“稍等,我先想一想。”
隨後,她站起身,走到大師兄身旁。
“如何?”大師兄神識問她。
顧長夏此刻表情相當一言難儘。“他跟你們一樣,很會按照醫書生病。”
大師兄黑亮視線看過來。
因為種種事情接踵而至,她倒真忘了跟大師兄說起醫灸靈書的事。
“你可還記得當年臥龍峽穀的秘境?當年我與你在那冰冷的暗室之中,我得了一卷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