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夏:“……”
這小子真夠氣人的。
要說過目不忘之能,大師兄也是有的。原書之中寫的很清楚,他有這種才能。
但大師兄那樣的人,即便年幼便有如此才能,應當也從未在人前顯擺。
在翻閱了醫灸靈書後,還很謹慎地想要抄錄其中藥方。
這種嚴謹態度,才令顧長夏真正欣賞。
轉念一想連瑭才十六歲,還是天高地厚的青春少年,狂傲一些,也實屬尋常。
她便隻是一笑,沒怎麼被惹到。
百花仙子對連瑭倒是有了愛才之心,此後不再放羊。
而是如同對待她一樣,嚴加教導起連瑭來。
令顧長夏吃驚的是。這小子不但背誦方麵有著過人才能,在理解醫藥術法竟也十分穎悟絕倫,幾乎一點就透。
哪怕針灸之術,從最開始的笨拙,到稍顯青澀的掌握,再到熟練不過兩三年。
又過了三五年,他的水平竟然堪堪追上了她。
按照百花仙子的話,這小子靈潤纖細如流水,看著一點也不像個劍修。
但他又確實是劍修稟賦的天才。
偏偏還能如此輕易地追上了針灸方麵她修習了十幾二十年的水平。
這種人,大概生出來,就是來氣死人的。
顧長夏一個成年人,按道理不會跟這種小子置氣。
然而架不住長年累月被他用冷而挑釁的眼神盯著,她在無人之處,難免拚上了老命。
幾乎擠出一切時間來修煉針灸之術。
如此一來,給大師兄回信時,都是草草幾句話就寄了出去。
她的好勝心,這回是真給氣出來了。
隻不知道大師兄觀感如何。
沒法子了,畢竟在拚事業拚臉麵關鍵時刻,顧長夏心想,大師兄應該一定能夠理解。
歲月匆匆,又是七八年過去。
在百花仙子的針灸術考教之中,在見到一片雪光映照的室內,冷麵青年的精微操縱金針那玄妙的靈潤之中。
她那點略微的領先優勢,徹底蕩然無存。
這小子如今的金針之術,雖還未到風過無痕之境,但已有了這種境界的神韻。
百花仙子在金針術方麵的境界,也不過略高於此子一等而已,並未真正達到這種風過無聲的至高境界。
目前修真界,也幾乎無人能達到此境。
以百花仙子的說法,若能悟透此境,她便能堪破離虛大關,達到大成尊者境。
但她並未走這條路正道,而是從醫藥學進行突破。
不過見了連塘這精微金針之術的操作以後,百花仙子若有所悟。
隨即教下許多課業給顧長夏,交代她修習醫術多與連塘探討,一起精進等語後,她老人家閉關去了。
顧長夏捧著課業從托月山下來。
她明白百花仙子的意思,什麼與連塘探討,實則是要她向連塘學習。
礙於臉麵,她老人家說的委婉一些罷了。
此時已是冬月,托月山一片銀裝素裹。
風吹過高高的銀杏林和楓林,颯颯聲有種寒冬的冷寂。
地麵雪很厚,百花仙子故意不讓人清掃。
顧長夏像個普通凡人似的踩著深到膝蓋的雪,深一腳淺一腳下山。
到了山腳下冬日顏色有幾許黯淡冷徹的溪流邊時,身後灌木叢一陣脆響,靈力如帶砍倒綴在灌木葉子下的一排排冰柱,小小冰柱咯吱咯吱的撞響聲跌落在雪地裡,應聲碎了一地。
冷麵的少年,如今已長成冰冷冷傲的青年男子。
臉頰線條鮮明,已不見當年的青澀,一雙眼眸灰灰淡淡的,看人的目光總是帶著幾分嘲諷的挑釁。
連瑭跟著她身後走下山,將冰柱打碎一地到她跟前,嘴角噙住一抹涼笑,靠在冬日冰凍起來顏色一片黯綠色的灌木叢旁望著她。
顧長夏微微看他一眼,便收回視線。
被打敗也沒什麼,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總有那麼一顆星星站在高處,照亮眾人。
但這小子挑釁的眼神,的確氣人。
沒搭理他,她自顧自輕盈踩著雪麵,隻讓冰雪沒過鞋麵,打算緩緩走回去。
身後不疾不徐的雪地被踩響的哢嚓聲一直追著她。
這小子大約要出宗門,那自然跟她同路。往常也沒少這麼一起下山來。
她也沒在意。
翻過幾座山,從山坳口下來,雪花無聲無息從空中落下來。
在沒有風的空中,漫無目的地飛著。
白晶樓就在前方不遠,此時已然點起了燈。
又到黃昏了。
因跟身後跟著這小子彆著勁,這些天修習針灸之術都練習到黃昏才從托月山下來。
今日因是考核,回來的尚要早一些。
從山林飛縱而下,繼續沿著溪流邊的小路漫步而行。
十六七年已然過去,也不知大師兄音律修習的如何了。仿佛兩三月前接到他一封信後,便沒再見他的信。
顧長夏不免心想。自己最近太過用功,或許有點怠慢了大師兄。
回想上次給大師兄寫信,好像才說了三五句話就急急讓童子送去信使處,隨即便繼續用功去了。
那字跡似乎略顯潦草……
大師兄的信倒都是滿滿一頁紙,每一個字都俊秀雅致如他本人,寫的雖然是一些小事,但也都趣味橫生。
不再寫駢文的大師兄,信中的生活小事也文藝兼且生動,是個內心很溫柔很有趣的人。
顧長夏想想覺得有些罪惡感湧上心頭,她回大師兄的信太沒有誠意。
她決定回去便好生給大師兄寫一封信,還要問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加快腳步,從溪流小路往半山腰的白晶樓走。
不妨一隻手撐住堆滿了雪的山壁,連塘冷冰冰的擋在她跟前,黑亮視線挑釁而涼薄地盯著她。
“想提升針灸之術嗎?我有法子。”
顧長夏看他一眼,懶得作聲。
連瑭手勢一展,一麵玉鏡出現在他手中。
其中展示的的金針之術,微妙到令顧長夏看一眼就渾身僵住,後背雞皮疙瘩冒了起來。
連瑭低頭,附耳在她臉頰一側。
“這便是真正的風過無痕之境。”
他涼薄的聲音響起一瞬,微微側臉盯著她。
“想學的話,今晚亥時來凝碧山找我,過期不候。”
說完轉身飛去很遠。
顧長夏忍不住神識飄過去。“你想拿什麼交換?”
連瑭隻傳來一聲冷笑,人便眨眼去的遠了。
這小子和大師兄他們一樣,天縱之資,這麼些年過去,已經是玄丹級修為了。
顧長夏在原地站了站,便轉身進屋。
在對麵的青芒山中,傍晚剛剛出關的落楓尊者正好在林中散心。
結果見到山下溪流邊的這一對兒小兒女。
他當時麵皮直抽。
他閉關出來後,看了一些信件,近期的信中塵兒詢問他三師妹是否遇到什麼修煉難題等語。
他似乎還跟青玄他們打聽了他三師妹在宗門的事,青玄說沒把長夏師妹與連師弟的事透露給塵兒知道。
落楓尊者當時聽到這話,還沒反應過來。
什麼連師弟。
等見到溪流下那涼薄的黑衣青年的臉,才恍惚想起來,這是他閉關前,焚情尊者帶回宗門收的那關門弟子。
怎麼回事這是?
長夏這臭丫頭,她大師兄出門修習音律十幾年,她這又招惹來了一個!
該不會,還又移了情了?
這要是如此……落楓尊者單手扶住臉頰。
如此一來倒是不用擔心長夏重蹈她娘當年覆轍,但這個姓連的小子明顯不是個好東西。這小子看著無聲無息的,裝得一臉好純真,實則眼神涼薄無情,終究不是什麼良人。
再者說。塵兒這種性子,若是沒他三師妹…那估摸會苦情一輩子走不出來。
正想著這些,遠方黯淡的光線之中,從南麵緩步而來的縹色衣衫的青年,不是塵兒那小子又是誰。
眼見這小子被冷風吹蕩起的麵色帶著幾分期許之色,在山腳下微微猶豫一瞬。
便開始不尊師重道上青芒山來拜見,反而飛身輕輕落在對麵的白晶樓前。
落楓尊者頓時麵皮抽了抽。
到底沒出聲,緩緩回屋。
塵兒到底是個好的,長夏這臭丫頭,若是移情,得狠狠教訓一頓。做人…哪能這樣呢!
說到這一點,長夏估計傳自她爹衛靖了。都不是長情的主,但衛靖到底專心待寧兒二三百年,從寧兒回信之中,能見到她一把年紀還被寵出一些嬌憨的小女兒態可知,衛靖那些年一顆心應都在寧兒身上。
隻是後來變了心,但二三百年…也算長情了。
長夏這臭丫頭。才十六七年,就忘了她大師兄?
落楓尊者忍不住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