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娘竟也有清水玉,她掏出來一捧,足有三四十枚。
卻也不知為何,柔娘手中的清水玉雖然瑩潤有光,顏色卻有些泛黃。
而她這十八顆卻清澈剔透,是一種非常明淨的淺綠色。
柔娘便縮回去手。“姑娘天選之人,機緣果然非凡。”
天選之人?顧長夏搖頭,她對這話不置可否。
給衛靖行針之前,不需要擺燈盞,那水潤結界屏便散發出鑽石般明亮的光輝。
一直靜坐宛如冰雕的衛靖,臉頰突然湧起劇烈的青斑。
恍如有什麼要破開他的軀殼衝出來。他似對這光線極為敏感!
柔娘那無形如水波的力量如薄霧將衛靖籠罩後,他的神色才稍微恢複正常,麵色卻比之前更加蒼白。
那是一種分外悲慘的蒼白色。
衛安寧在一旁眼眶微微紅了,不忍地撇開了臉頰。
清水玉是柔娘喂給的衛靖,她這麼纖細柔靜的人,動作卻不怎麼輕盈。
以一種掰開衛靖下巴的方式,蠻橫喂了一把。
衛安寧在一旁怒火衝天。“你不能輕一點。”
這小子,已經開始心疼起他爹來了。
柔娘微微詫異的眼神盯了他一眼,鬆開了對他的囚禁,女主也被放開了。
顧長夏趁機丟了一枚療傷丹過去,女主悄然接過服用後,就躲在一旁佯裝隨意坐下來,實則小臉板著在悄悄療傷。
衛安寧接過剩下的清水玉,動作溫柔地給衛靖喂了下去,隨即狠盯了一眼柔娘,偏轉臉站去一旁。
顧長夏將行針的卷軸仔細掃了一遍,放下。
與連瑭對視一眼,兩人同時金針在手。
這次的行針手法,需要兩人精準配合,在不同的穴位同時落針,操作難度極高。
若非她與連瑭一起修習針灸之術整整五十年,兩人很難如此精準配合。
這不得不說,也是衛靖的幸運之處。
連瑭行針前冷漠地盯她一眼,雖然一語不發,顧長夏也猜出來,這小子在警告她不許拖他後腿。
她也不客氣地盯了一眼回去,如今的水準誰拖誰後腿,真不一定。
兩人同時一針利落紮下去。
水潤在衛靖周身炸開,差點讓金針折彎。
兩人不覺都皺眉看向柔娘,她這是在乾什麼?
若是這金針觸碰到衛靖,一旦紮歪了,可能隨時引爆他體內潛伏的鬼魔。
柔娘略微有些歉意的眼神。
“為了護住他一絲神念,我一直以內丹替他溫養。”
她頓了頓,有點為難的神色。
“我若撤回內丹,隻恐他隨時異化成鬼魔,這卻如何是好?”
說著,一顆分外優美的拇指大的光圈自衛靖的額前微微透出一點光暈,那種光芒溫柔而博愛,讓人一見便隻覺渾身放鬆,有種徜徉在母親懷抱的溫暖。
這與傳說中妖修的妖丹描述十分相似。
這個柔娘,果然是妖修。
妖丹便是妖修的本源,她竟然不惜自損本源護佑衛靖如此多年。
這不得不說,讓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紛紛怔住。
衛安寧的眼眶又紅了,眸光閃亮,他雖然一語不發,顧長夏深知,以他的脾性,若有可能,他以後定會十倍百倍回報這對母女。
“我可用琴音暫時緩住衛伯父的心神。”
大師兄還被水潤隔離在外,他抱琴在手,一曲琴音如春日潺潺流水傾瀉而出。
這琴音飽含安撫之意,是顧長夏最熟悉的琴曲。
在每一個修習醫術的日子,從大師兄的望月居時時有這琴曲越過風雪傳入她的白晶樓。
當時她竟隻以為大師兄聊以琴曲散發雅興,誰知卻是一種無聲無息的撫慰。
這個人真是…顧長夏不覺回頭抿唇。
柔亮水幕之後大師兄眉眼如春柳般散著柔和光暈,含笑的嘴唇輕抿著。
兩人不過如此眉目對視一眼,就招致兩人冷哼。
連瑭和衛安寧都黑著一張臉。
“這琴曲有效,如此,我便撤了內丹。”柔娘一聲提醒幾人後。
顧長夏和連瑭蓄勢待發,隻等內丹脫離,一針便立即紮入穴位。
沒有內丹撫慰的衛靖,麵色泛青,眼珠在眼皮下劇烈滾動,時而麵色異常猙獰地怒睜著。
時而,他臉頰又閃過決一死戰的堅毅。
想來衛靖對外界也並非全然一無所知,他此時也在全力戰鬥。
不一會,他嘴角邊沁出血跡,一會眼睛也開始流下血淚。
衛安寧絕對不是醫修的料子,他顫抖著雙手,實在不忍心地背轉身去了。
一炷香時間過後,顧長夏與連瑭同時對視一眼,紮下最後一針過後。
顧長夏便轉身,在袖子底下織雲。
連瑭嘴唇翕動一瞬,他可能想提醒,這次針法並不需要風過無痕之境。
但到底沒出聲。
然而事實上,他錯了。
等她的雲朵散入每一顆金針之後,本來微微清醒的衛靖忽然發出異常殘忍的嘶聲怒吼。
那聲音暴戾凶殘,已經毫無一絲人性。
紮入穴位的金針劇烈地顫動,若非她的雲朵精準束縛,很難說不會被這這可怕鬼魔彈射出來。
如此一來,此次行針功虧一簣事小。
一不小心,衛靖性命不保,會直接異化成鬼魔。
當時,所有在場之人都後背沁出冷汗。
隻因這鬼魔散出來的氣息,強大程度遠超他們的想象。
它應該超過尊者級的實力。
一刻鐘過後,隨著雲朵毫不留情的控製著鬼氣逸散,削弱了大半鬼氣的鬼魔終於偃旗息鼓。
野獸般尖利而不甘地嘶吼聲過後,青氣自衛靖的臉頰如被吹散的烏雲般散去。
他眼睫顫動。
“先寧心靜氣,順著穴位引導靈力真元回歸丹田。”
顧長夏不容置疑的聲音吩咐。
衛靖掀起一絲眼簾看他一眼,唇角露出一絲微笑,聽話地閉上眼睛,將清水玉的最後一絲真元引導,彌補身體多年來被鬼氣侵染造成的損傷。
這一套針灸之術的確異常精妙,竟連這麼一些藥力也考慮了進來。
足見創造者針法之人,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醫修大能。
等藥力吸收完了以後,顧長夏才與連瑭一前一後收針。
大師兄的琴音也緩緩收了下來。
衛安寧仔細地用棉被擦乾了衛靖麵頰上的血跡,那眸光雖十分溫柔,但還有些暗沉。應是悔恨這麼些年,竟然讓父親遭受如此折磨,他卻一無所知。
或許在他心中,曾經應該還恨極了拋棄娘親的父親。
此時自知一切都是誤會,因而懊悔以及。
然而,當衛靖睜開眼的那一刻,他擦拭的棉布立即背在身後,臉頰迅速泛起紅暈。
衛靖倒不曾怎麼注意他,他的目光泛著柔波朝前看著。
顧長夏剛好收了針,對上他的視線,她不覺有些疑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