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且是堪具備真魔實力之人,是那蘭燕仙子。
她襲殺的對象是正折著梅枝往回,正站於書房下繞湖小路的九針玄體的後背。
想不到這魔族餘孽竟然與他有了同樣的念頭。
隻是,他明知道她此時還不如立即死了的好。
但心中卻又有另一個聲音,無論如何也想讓她活下來。
他不忍見她死。
至於原因,他竟一時很難分辨。隻覺心底岩漿似的焚燒,令他忍不住地出手相救。
食魂花的力量無聲無色,將她往前拉著移開一步。
她看起來就像踩滑了雪,踉蹌著腳步罷了。
容飛度也已察覺,他本欲同樣先護她。
感受到他這方相助以後,容飛度隻是微微看過來這個方向一眼。
手中金龍影動,朝著那湖中隱匿的蘭燕仙子襲殺而去。
“唔!”
血水汩汩流出,搖搖欲墜的白衣身影倒下。
不是湖中的蘭燕仙子那魔族餘孽的血,而是忽然又踉蹌著往回的九針玄體的血。
她用儘力氣一口猩紅鮮血吐出,人影朝後歪倒在濡濕的路麵。
連瑭看著自己的手和那小黃花的虛影,他先是怔住,隨即手心猛烈地顫抖。
他竟不是那魔族餘孽的對手。
這魔族餘孽竟連他的出手也算計在內,將九針玄體的身影自他小黃花之中搶回去。
如此一來容飛度那一掌,便打中了九針玄體柔弱的身軀,並且中正丹田。
哪怕容飛度情急之下,撤去掌力,那掌風將湖對岸的幾株梅樹化成粉末。
豔紅的花瓣隨著罡風飛舞,紛紛揚揚灑落。
落在她的周身,恍如一場盛大的花瓣雨。
這一切發生在眨瞬之間。
從門口衝進來似乎要來稟報事務的聶無心那精致的小臉,當場怔在原地,隨即麵色蒼白如鬼,他轉身就走了出去。
連瑭亦悄然離開。
他不用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隻因那一掌,已幾乎要了九針玄體的性命。
即便容飛度立即喂了她珍貴靈藥,那也隻能續命幾日。
她還是會死。
她一定不明白剛剛那一瞬間都發生了什麼。
她被擊中的瞬間,露出種無比震驚的神色。
她可能永遠也想不到,那人竟會冷情到要殺了她。
但等她倒地時,她又露出種理所當然的寧靜安然之色。
她又覺得,那人要殺她亦理所當然。
連瑭躲在仆役住的小屋幾日,他還不能在這種時候離開。
他得在她死後,知道葬於何處。
然後盜走她的屍身,這才是他幾度裝成仆役守在這九重宮的真正目的。
九重宮從那日開始各處查驗開始十分嚴格,得益於他此次身份亦天衣無縫。
他躲過了追查。
他以為接下來,那女人無論如何亦不會再遇到什麼絕境。
隻是他實在想象不到,還有比容飛度更狠心的人。
隔了三日,那靈藥的效力應該要散沒了。
連瑭卻見容飛度將她抬至冰泉宮門前,請蘭燕仙子這位醫修救他的愛妾性命。
他潛入冰泉宮時,比想象中要更容易。
有一股魔氣似有意為他引路。
他就立於院中的大合歡樹中。
看著她奄奄一息躺在軟塌之上,置身於蘭雁仙子身前。
這魔族餘孽實在是個極為狠心殘忍之人,她一針便使得她從昏迷之中醒轉。
她抬起眼眸,見到眼前露出的冰潔如玉的一張臉時,先是微微吃驚。
隨即視線掃向四周,見到一旁冷漠站立的容飛度。
她動動唇,應該想詢問。
蘭燕仙子卻冰冰涼涼的聲音。“公子請我救你性命,我乃羽涅仙尊朱家後人。”
此話讓院中站著的容飛度的四大護法十分動容,那花無容甚至天真地露出一絲喜色。
連瑭卻知道絕非如此。他才是羽涅仙尊後人,而他來也救不了她性命。
“你受傷極重,已命懸一線,到了此時,即便以我的醫術也隻能儘人事聽天命。”
蘭燕仙子冷冰冰的聲音沒有絲毫感情,說著此話時,連瑭覺得她一定神識傳音了一句什麼給她聽。
隻覺她麵色微微震驚過後,眸中露出濃重諷刺之色,隨即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唯餘等死而以。
蘭燕仙子冷漠地盯她兩眼,便一根根金針落下。
那針法竟的確有些精妙,且她落下的針法,竟形成了一種詭異的控製鬼氣的法門。
隻是這針法一定讓人身在煉獄異常痛苦。
每一根針落下,她握緊的拳頭青筋便劇烈地跳動幾分。
但她不吭一聲,唇角溢出鮮血也不出一聲,也不睜開雙眼。
那一刻,她臉頰露出種分外堅毅之色。
很快她眼簾流下一行行鮮血,耳中亦同樣溢出鮮血。
她握緊的雙手,指甲深陷掌心,亦同樣一滴滴鮮血溢出。
她也沒坑一聲。
直到一朵幽蘭的花朵,打入她的胸腔,她麵頰瞬間泛起蒼白死氣。
她終於輕輕闔開雙眸,視線也不過露在庭院中的花無容臉頰一眼。
那眼神之中,帶著種深深歉意。
她應還想露出個笑容,嘴角卻終究扯不起一絲笑紋。
視線迅速滑向西北方向的高空一眼,眸光忽然黯淡,她握緊的手掌驟然鬆開,眼神逐漸空洞,雪白的頸子歪去一側。
再沒有了一絲動靜。
她到死也沒看一眼容飛度。
連瑭的視線從那幻化的魔靈花漸漸消影的她的胸腔移開,他並未阻止這一切。隻因那的確是開啟重生法陣的關鍵一步,他本以為那深藍魔靈花乃是溶洞開著的花,到時摘了放入她胸膛即可。
但從那魔族餘孽飛向他的諷刺視線,他明白。或者這才是正確的用法。
他不再看那蒼白的身影,視線轉向最應該阻止這一切的容飛度。
此人麵色隻比平日白一些,眸中依舊神色淡淡。
他盯著那已經再沒有聲息的身影一陣,便過去,抱起那嬌弱身軀,默不作聲離開。
到了院中,他停了停,應是與蘭燕仙子神識傳音了幾句。
隻見那蘭燕仙子冷聲道:“我答應你的事,自然會兌現。”
隨即轉身入內。
花無容恍如從此話聽出來了什麼,他勃然一片慘然之色,欲衝進廳去,被聶無心死命拽住。
四大護法退了出去。
當晚雪梅軒的燈亮了一夜,容飛度守在床邊,一夜靜默。
床上躺著的蒼白的女子自然不會再醒過來,她的臉頰至死亦保留一絲冷漠的堅毅之色。
連瑭在寒風呼嘯的院中,亦同樣站了一夜。
他的內心一如既往地安靜,無悲無喜,包括那一絲憐惜,也似隨著她的死而消散。
但他的一雙腳,恍如釘在了地麵。
一步也挪動不開。
明知此時留在此地一定極為危險。
容飛度一度應察覺到了他的存在,他隻是背影動了極為微小的弧度,又安靜地坐於燈前。
燈光下他的背影挺立,看不出悲喜。
到了天明。
連瑭見容飛度忽然輕輕起身,無比輕柔的姿勢將床上的人抱起,將她放入通體透徹的,由一整塊巨大水晶切割而成的水晶棺之中。
合上棺蓋時,此人的手掌終於忍不住劇烈地抖了抖。
但他神色依舊平靜,棺蓋閉合時,他顫抖的手也一如往常安穩有力。
連瑭見他站起身,竟將水晶棺收入儲物戒之中。
忽然朝他的方向瞥過來。
他隻得遁走。
從後山峭壁跳下時,不知為何,他胸腔恍如被利劍開了一個洞,汩汩冒起鮮血。
他忽然無比厭惡自己。
為什麼那時他不能拉住那女人的手衝出梅林。
哪怕帶著她這個累贅,他們一定逃不出多遠。
但是那女人見到九重宮外的山色,她一定會露出那如白梅花一般的柔和微笑,一如當年她撥開梅花枝條,露出來的微笑。
他自以為自己對一切都不在乎。不,並不是。他也如同其他千千萬萬俗人,俗不可耐地追尋那仙道。
這讓他更加厭惡自己,厭惡到忍不住想要吐出來。
衝出去九重外不知幾重山,他忽然扶住樹乾劇烈嘔吐,直到膽汁吐出來。
他疲倦地倒在刺骨冰寒的雪地裡,讓雪水深深將自己覆蓋。
直到黑夜徹底消影,一縷金光透過鬆枝打中他的左眼。
他迷茫的眸光才漸漸變得冰冷,他坐起身。
他得去將她的屍身搶回來。
彆人沒有後悔藥,他有。
重生一世,不論那女人願意不願意,在見到她那一刻,他就要拉著她的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