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就走,攜著滿身冰涼冷漠。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醫生才從壓迫感中回神,皺著眉不解地自言自語:“不是挺好看的,為什麼要去掉?”
大雨轉小,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厲肆臣上了車,點了支煙麵無表情地抽著,可抽了沒兩口便沒了耐心,他又無聲冷笑著撚滅,啟動車子前往一家圈裡人開的酒吧。
儘管寒冬瑟瑟還下著雨,但酒吧裡的氣氛絲毫不受影響,熱鬨非凡。
他很少出現這種場合,所以當狐朋狗友瞧見他時還以為看錯了,大喊“臥槽”一聲,也不管他是不是冷臉,拽著他就和大家一起喝酒。
酒是好酒,煙也是好煙,今晚厲肆臣全都來者不拒,但不說話,隻是喝酒,一杯又一杯。
其他人明顯感覺到了他的異樣,雖然好奇但問是不敢問的,儘管
他和溫家四小姐要離婚的事已經悄悄傳遍圈子裡。
周遭始終喧鬨,人和人說話幾乎要靠喊,就是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中,溫池寡淡無情的嗓音仿佛貼著耳畔——
“你當然隻是他的替身,還是一個處處不如他的替身。”
“贗品就是贗品。”
“我玩兒你呢,真蠢。”
全然不受控製的,一遍又一遍在他腦海中回響。
“啪——”
酒杯被捏碎,有玻璃渣刺入厲肆臣掌心,瞬間,鮮血淋漓。
離得近的人一見,頓時眼皮一跳,叫了起來:“厲哥你怎麼了這是?走,我帶你去處理下。”
“不用。”厲肆臣薄唇吐出一句,極為低沉,又帶著酒後明顯的沙啞。
身旁人還想說什麼,但瞥見他的樣子,又有點兒莫名發怵,想了想,他索性起身迅速去把醫藥箱拿來。
厲肆臣依舊一杯杯地喝酒,一眼都沒看傷口,像是什麼感覺也沒有。
酒精在血液裡肆意流竄之際,手機不停振動,他沉著臉拿出發現是周秘書,他接通:“什麼事?”
周秘書向來沉穩,但此刻,他少見地大喘著氣,聲音甚至還有點發顫:“厲總……厲總您在哪?”
長指不耐地扯了扯領口,幽暗光線中,厲肆臣覆滿陰霾的雙眸更是漆黑:“究竟什麼事?”
周秘書後知後覺地聽到了他那邊的喧鬨音樂,可他依然沒辦法放下被吊起來的那顆心:“您車牌789的那輛車,出……出事了,厲總,車上……是誰?”
車牌789……
厲肆臣擰眉。
就在這時,舞池裡的音樂結束暫停,一旁有人大喊:“臥槽!清江大橋發生重大車禍,連環撞,三輛車直接被一輛卡車撞飛掉進了江裡!車……車毀人亡……”
“啪嗒——”
這麼多年,第一次,厲肆臣毫無防備地失態,手機滑落掉在地上。
清江大橋……
那是回鉑悅彆墅的必經之路。
車牌789,他的車。
車上有保鏢,還有……溫池。
心臟重重蜷縮,他倏
地起身,一個箭步衝到那人麵前,攥住他衣領奪過他手機:“給我!”
“厲哥?!”
呼吸不受控製地變得粗重,手背額角青筋緊緊跳躍,厲肆臣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僵硬的手指點開現場第一時間的實時報導。
“……據監控顯示,一輛白色卡車在飛速疾馳中突然失控,越過橫線撞向正麵駛來的車牌為xxx789的黑色邁巴赫,致使邁巴赫撞上另外兩輛車,四輛車都因此衝出護欄掉入江內。”
“目前救援隊……”
“啪——”幾乎就要被捏碎的手機掉在地上。
渾身血液變得冰涼停止流動,厲肆臣整個人猶如被扼住咽喉僵在原地,臉寸寸發白。
下一瞬,他像是驟然清醒,彎腰想撿起自己的手機,手指卻不受控地顫抖幾次沒拿起,好不容易撿起,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一走出酒吧,寒風刺骨,他一邊搜尋找自己的車,一邊手指發顫著撥回中斷的電話,他幾乎發不出聲音:“找人……”
“厲哥!”先前給他拿藥箱的人追出來,第一時間察覺到他明顯的不對勁,慌亂地阻止他開車,“你喝酒了,我叫了人。”
他急急示意跟著的人坐上駕駛座。
“清江大橋!快!”硬擠出來的聲音喑啞緊繃到了難以形容。
下一秒,賓利躥了出去。
車窗沒有關上,寒風強勢灌入,刮在人臉上生疼,但厲肆臣什麼也感覺不到,他逼著自己迅速冷靜下來,撥通兩個保鏢的電話。
無法接通。
心跳快得無法正常,他闔了闔眼,再撥,撥通那個自己從沒打過的溫池的電話,同樣無法接通。
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哪一刻,厲肆臣像現在這樣慌亂害怕,他甚至從未感受過慌亂害怕是什麼感覺,哪怕是幼時被綁架差點喪命,他也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害怕。
但現在,他害怕了。
像是有什麼即將徹底失去,他抓不住。
原本已經停的雨重新下了起來,有雨絲被寒風吹著飄了進來,一點點地將厲肆臣
側臉打濕。
他沒有管,渾然不覺。
他試圖再撥打電話,腦袋卻突然湧出鈍痛,仿佛沉積了許久突然爆發,有什麼像是要冒出來。
他咬牙忍住。
半小時後,賓利終是到達出事地點。車還沒停穩,厲肆臣便扯開安全帶推門而出走向救援處。
“厲總!”周秘書比他早趕到,遠遠看到他疾步而來,心頭驟然發酸酸澀。
他問了保鏢那,知道了今晚跟著厲總的是哪兩人,也能猜到厲總如此失態必然是……太太也在車上。
耳邊風聲,救援聲,機器打撈聲一起襲來,厲肆臣頭痛欲裂。
“怎麼樣?”他啞聲問。
周秘書迅速將現場情況告知,交通局和救援隊第一時間趕到準備打撈工作,各種打撈工具全都有,他還另外多找了有經驗的救援隊和蛙人。
隻盼著……
他忍住哽咽安慰:“位置大概確定,救援已經開始。厲總您彆太擔心,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誰都知道夜晚的打撈救援工作會困難很多,唯一算是慶幸的的,清江不算很深,今晚水麵也不急。
一定會沒事的。他暗自祈禱。
厲肆臣沒有作聲,他的薄唇緊緊地抿著,身體無比僵硬。突然間他好像失聰無法聽到聲音。
直到——
“撈上來了!”有人大喊。
瞳孔重重一縮,他直接跑了過去。
率先撈上來的是人。
快靠近時,厲肆臣呼吸停滯,心跳亦是,就連腳步也僵硬地頓住了。
他死死地盯著,直到有人走近恭敬地說那是肇事車輛車主。
刹那間,他緊繃的神經驟然一鬆。
沒一會兒,肇事的卡車也被撈了上來,早已變形。
或許今晚是順利的,沒多久,又有另外兩輛車被前後撈了上來,車內的人也在困難中被打撈到。
但……人不再活著。
現在,隻剩他的車,他的人沒有被找到。
時間流逝,每過一秒,厲肆臣的身體就冰涼一分,頭痛的程度也重一分。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
,終於——
“邁巴赫撈上來了!”
“撈到人了!”
周秘書始終陪在厲肆臣身邊,聞言,他下意識看了他一眼,隨即快步跑過去查看。
“醫生!快!”有人喊得喉嚨都破了。
“厲總!”周秘書再也掩不住哽咽,“是楊尚,水麵上撈到的,他還活著,現在救護車送醫院,我會安排最好的醫生。”
楊尚就是今晚的保鏢之一,但氣息微弱,另一個是林朝。
“好。”厲肆臣說,嘶啞的聲音下是第一次明顯發顫,他頓了頓,盯著江麵,“她也沒事的。”
周秘書彆過了頭,眼睛泛著紅:“是,太太一定會沒事的。”
可是,在說完這句話後,直到整夜結束,天開始變亮,救援隊都再沒有消息傳來,哪怕搜索範圍擴大。
溫池和林朝生死未卜,同樣下落不明的還有另一輛車中的一個人。
十二月下旬的青城很冷,今年格外明顯,昨晚又下過雨,這樣的情況下,時間過了一整夜,誰都知道,生還的幾率基本渺茫。
天光大亮,陽光灑落。
身形極端筆直地站了一整夜的男人,突然間單膝重重墜地,身軀好似痛苦地躬了起來,少見的狼狽,讓人看了心生不忍。
“厲總!”周秘書根本來不及扶。
等他把人扶住,就見厲肆臣一張臉毫無血色,緊閉著雙眸,呼吸前所未有的沉重,而他撐著額頭的那隻手分明有凝固的血液。
“厲總您怎麼了?您的手?”
他沒有回答,似乎發不出聲音。
周秘書連忙大喊始終等候在這裡的救護車:“醫生!醫生!”
大滴大滴的冷汗從厲肆臣額頭上往下滴落,他的身體止不住地發顫,不是冷,偏偏又像是從骨子裡鑽出來的冷。
他的呼吸一下比一下重,疼了一晚上的腦袋在此刻疼到了頂峰,仿佛下一秒就會炸裂。
有聲音在他耳旁一遍遍地說:“是你害死了溫池,你害死了她,她死了……”
渾渾噩噩間,有無數模糊的畫麵從記憶深處破土而出,漸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