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仿佛被剝奪,窒息感襲來,洶湧如潮就要將厲肆臣淹沒。
他僵住,一動不動。
折疊著的報告被她不疾不徐展開,輕飄飄地遞到了他手上。
他機械低眸。
白紙黑字的手術知情書,時間兩年前。
簽字欄上,“溫池”兩字清晰無比,和那晚她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下的名字一模一樣,筆劃決絕。
他和她有個孩子。
曾經。
沒有了。
眼睛一點點地被血紅充斥,恍惚間,像是有隻無形的手從報告上伸出,伸入他的胸膛,將心臟攥住,撕裂。
“我們是合法夫妻,如果有了孩子,我一定會生下他,誰也不能攔。”那晚她扔掉避孕藥,一字一頓的話語突然在腦海中湧出。
她曾經決絕地要他們的孩子,最後卻又親手不要了他們的孩子。
厲肆臣驀地抬頭,執拗地盯著她的眼睛,想從其中看進她的心裡,想窺探什麼。
他開腔,從喉間最深處艱難擠出的音節喑啞緊繃,隱隱的,還有不易察覺的顫意和慌亂:“你騙我,對嗎?就像你騙我,我隻是替身而已,可我……就是沈肆。”
手中報告被他捏出褶皺。
溫池看著他。
須臾,淡淡的笑意從她眉眼處淌出,挽起唇角,她慢條斯理吐字清晰:“還不明白嗎?”
“因為我曾經愛的是沈肆,他是他,你是你。”
輕描淡寫的話語,字字如針,精準地刺上了他心尖。
私立醫院裡明明布置得明亮溫馨,偏偏,厲肆臣整個人不在其內,像是被黑暗裹住,無法被救贖。
那些信被燒掉那晚,溫靳時也是說:“不明白嗎?從始至終,她陷在過去,陷在和沈肆的愛情裡,愛的隻是過去的沈肆,而不是你。”
兩句話,如魔咒般一遍遍地在他腦海裡肆意重複。
他望著她。
始終沒有避開他的視線,當著他的麵,溫池拿出手機,撥通盛清歡的電話。
電話接通得很快,盛清歡傲嬌地哼了聲:“怎麼這個點兒給我打電話?是想我了
嗎?不好意思啊,我可不想你。”
溫池直接打破她的自戀:“是你女兒。”
女兒兩字出口的刹那,厲肆臣紊亂的呼吸驟然停止,包括渾身的血液,一瞬不瞬的,他盯著她。
“小星星?她鬨脾氣了?”
“不是。”
“那……”
“小星星什麼時候見了人就叫爸爸?你是怎麼和她說她爸爸的事的?”
那邊默了兩秒。
“沒說什麼,隻說她爸爸早就死了。”盛清歡說得輕描淡寫,話鋒一轉又八卦了起來,“嗯哼,她叫誰爸爸了?是你那個帥得人神共憤看著不像保鏢的保鏢?還是你身邊出現了新追求者?”
“聽到了嗎?”溫池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厲肆臣。
盛清歡自小就是家裡最聰明的那個,自認雖然小時候和溫池不對付,但不都說往往都是敵人最了解對方。
她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她挑了挑眉:“被小星星叫爸爸的人,是你前男友,對吧?糾纏你了?以為小星星是你和他的女兒?”
沒等溫池說什麼,她很是自然地打招呼:“嗨,前男友,彆誤會,小星星是我的女兒,溫池是她的乾媽,她叫媽媽習慣了而已。”
說起來小星星兩歲時還不會說話,除了叫媽媽。而小星星見到溫池第一眼也是叫媽媽,她懶得糾正,就這麼一直叫了下來。
昨晚她和溫池視頻就是要告訴她,小星星一早就到要讓她照顧幾天,她有事要解決顧不上小星星。
沒想到竟然有這樣的誤會。
她哼笑:“我是盛清歡,前男友你若是不信,隨你怎麼查,想做親子鑒定也沒問題。行了,我還有事呢。”
通話在下一秒結束。
溫池收起手機,對上厲肆臣越來越暗紅的眼眸,淡聲問:“需要我們做親子鑒定麼?”
死一般的寂靜蔓延,厲肆臣下頜緊繃著,發不出聲音。
溫池和他對視。
“那天醫生問我,確定不要這個孩子嗎?”她撩起唇角,眼神平靜無波,像是在說著和自己無關的事。
胸腔極端窒悶,像是要爆炸。
厲肆臣一動不動。
他聽到了她接下來的話,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刻入了他的身體裡,撕扯他的神經,漫出入骨入髓的疼——
“我說,是,我不要這個孩子,今天就做手術。”
陰沉沉的壓抑籠罩在周圍。
有人說話經過,像是陡然清醒,他克製著以不會傷到她的力道抓過她手腕,僵硬雙腿邁開,近乎逃離般大步離開這家醫院。
“換家醫院。”他嘶啞著聲音命令司機。
他緊攥著她的手沒有鬆開。
掙紮了番見抽不出,溫池索性看向了窗外,徒留冷豔側臉給他沒有回應,哪怕他的目光一直沉沉地望著。
心上的那道口子一點點地再被劃深,一股前所未有的尖銳痛感從最深處冒了出來,將厲肆臣淹沒。
每一秒,他的呼吸皆是艱難。而這種艱難,在到達接下來的每一家醫院時,都會猛然間強到極點。
檢查,出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