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柔軟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厲肆臣本能地想反握住,可不等他有所動作,她已將他的手從她的手上拿開,徹底地不在掌心中。
最後的觸感,是她指尖微涼。
“我不是來和你複合的。”她的話再扣在了他心上。
呼吸驟然停滯,心跳也好似停止了跳動,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想再試圖重新握住,她已後退一步。
她抬起了頭。
四目相接。
她的眼角早沒了眼淚,她看他的眼神,再沒有傍晚病發時的空洞抗拒,是平靜的,雲淡風輕的平靜。
刹那間,厲肆臣心口莫名一慌,先前那股不安的感覺開始變得強烈。
好像……
有什麼即將徹底失去一樣。
喉間發緊,撩起薄唇的動作止不住地發顫,他極難地呼吸,主動問出猜測:“也不是……來原諒我的,是嗎?”
溫池和他對視。
“是。”她輕輕頷首。
喉結滾動,厲肆臣盯著她,低啞的嗓音漫至上空,繼而又沉沉地壓上了他的心臟:“為什麼?”
他猜的到,卻還是忍不住自虐般地問。
頭頂光線明亮,傾瀉下來將兩人的身影曖昧地糾纏在一塊。
看著親昵,好像永遠都不會分離。
溫池的背脊挺得筆直。
“這段感情需要有始有終。”她回視,不避不躲,“我需要答案,無論是真的誤會,還是是我一廂情願,都要給曾經愛過你的自己一個交代。”
到底是哭過,她的聲音聽著有些沙啞,但每個字,都分外清晰和冷靜:“現在,我知道了,也信你沒有騙我。”
兩人從重逢以來,從未這樣心平氣和地交流,她不再對他冷漠,反而平靜。
但這一刻,厲肆臣竟想,他寧願她對他的態度像回國前一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他無措,讓他心口空空蕩蕩。
他有些發不出聲音:“誤會……”
“我們之間,誤會是真的誤會,”溫池接過了他的話,唇角竟微微揚起了弧度,“可我不被你選擇也是
真。”
心臟驀地被刺痛,疼得厲肆臣幾乎要彎下腰。
她笑了笑:“或許你永遠不會明白,那次綁架,不被深愛的人一選擇,是多難過的一件事。哪怕你的出發點是為了救我,哪怕你早就部署好一切。”
她隻說難過,輕描淡寫的一個詞。
可落入厲肆臣耳中,卻比其他任何話語任何語調都要讓他難受,甚至讓覺得窒息。
他想說他明白,就好像在意大利,一次她對他視而不見隻擔心容嶼,二次她不管不顧隻選擇救容嶼……
但話到嘴邊,他說不出來。
根本不一樣。
吊瓶裡的液體還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落,順著針尖冰冰涼涼地刺入皮膚。
他的喉結艱難地滾了滾:“如果……”
“沒有如果,”溫池將他打斷,看著他,語調平穩舒緩地說,“厲肆臣,人生沒有重來。”
空氣仿佛靜滯了幾秒。
偌大的病房,一時間唯有液體滴落的聲音格外明顯。
溫池看到了,他眼底的暗淡。
“我曾經想過,如果最開始找到你的時候,我放下顧慮和害怕,直接告訴你我們相愛過,可你把我忘了,會怎麼樣?如果在最早就出現誤會的時候,能說清楚……”
她頓了頓,唇角微勾:“可是,沒有如果。”
任何事都無法重來。
她輕舒口氣,再開腔,淺淡的笑意彌漫上了眉眼:“厲肆臣,我們好聚好散,祝你……幸福。”
言畢,她再沒有多停留一秒,轉身就走。
厲肆臣本能地要追。
一動,吊瓶和細長的管子被牽扯,針尖猛地刺深皮膚,帶著涼意的痛感沿著血液流竄。
腹部處,傷口更疼。
隱約的,似有血流出。
他動不了,大口大口地喘氣,暗黑的眸死死地盯著她的背影,用儘僅剩的力氣喚她:“溫池。”
她的手即將搭上門把。
“沒有你,你讓我談什麼幸福?”有冷汗在額頭上冒出,握緊的拳又鬆開,他低聲求她,“彆走。”
她停了下來。
點點
微弱的亮光蓄上眸底,克製著越來越粗重的呼吸,厲肆臣掀動薄唇:“溫……”
她轉過了身,朝他回來。
一瞬間,他的身體僵硬到了極致。
“溫池……”不敢置信的,他低啞著嗓子叫她的名字。
她的雙手扶上他。
“回床上。”她說。
厲肆臣連眼睛也不敢眨,深怕這一幕是幻覺,深怕一眨眼,她就會徹底消失。
“……好。”他話音急促,怕是幻覺怕被她,像個孩子一樣乖乖地聽她的話,躺回到了床上。
動作有些僵硬機械,傷口被撕扯。
是疼的。
他好像絲毫感覺不到,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眼看著她要離開,他心臟驟疼,想抓住,卻見她的手拉起被子蓋在了他身上,動作溫柔地將他照顧,就像醒來後她問他要不要喝水。
這一刻,他連呼吸也不敢了。
“溫池。”喉結滾了又滾,他低聲叫她,眼中是想要克製但無論如何也掩藏不了的歡喜和期待。
他想握她的手。
可是,還沒碰到,她避開了。沒有避開的,是視線。
溫池直起了身。
她就站在床邊,和他很近的距離:“這些事,護士也能做。所以,沒有誰離不開誰,更不存在沒了我就不會幸福。”
她抿了抿唇,淡淡一笑:“我走了。”
“……溫池!”
她轉過了身,抬腳離開。
一步,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