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的鼻子都靈得很,若是沾染上虎崽的血,怕是真就要等著母老虎報複了。
今日明達與唐昭隻是出來遊玩,活動範圍也隻是在京郊,因此輕車簡從也沒帶幾個侍衛。這時明達也不敢托大,被唐昭護著就折返回了馬車上。隻是她一腳剛踩上車轅,忽然便聽一陣馬蹄聲疾馳而來,於是停住步子下意識扭頭看去。
一行人怕的是猛虎,而不是人,聞聲紛紛扭頭。就見路旁野地一群少年背弓策馬,疾馳而來,身後還跟著幾條獵犬,偶爾“汪汪”吠上幾聲,顯然是出來行獵的。
這時唐昭等人哪裡還不明白,這忽然出現在路上的虎崽八成就是被這些人追跑過來的,至於讓他們提心吊膽的母老虎,八成已經成了這些人的獵物。
仿佛為了印證唐昭等人的猜測,受傷倒在地上的虎崽忽然掙紮了起來,哀哀叫得可憐極了。
然而覺得虎崽可憐的大概也隻有唐昭這些路人,狩獵的少年們追逐來此,並不為所動。為首一個少年騎術不錯,車馬趕到近前後連馬也未下,俯身一撈就拎著皮毛將地上蜷縮成一團的虎崽給提溜了起來,隨後見它皮毛染血,還嫌棄的皺了皺眉:“怎麼傷成這樣,皮毛彆壞了。”
旁邊的同伴便起哄道:“彆了沈三,你都獵了隻大虎了,還在乎這虎崽一點皮毛?實在不行就帶回去養養,這麼點小東西,等養好了在剝皮也不遲。”
少年聞言回道:“那老虎毛太硬,這小崽子毛軟,正好給我妹妹做雙手套。”
同伴便又道:“這你就不懂了。小姑娘才不愛老虎皮,她們都更喜歡狐狸皮,白狐或者火狐,最好一根雜毛都沒有那種,才叫姑娘們喜歡呢。”
“就是,就是。”附和聲一片。
這些少年人大抵身份不低,眼見著路邊停著馬車站著侍衛,他們也沒有多看一眼。自顧自吵吵鬨鬨說了一陣,便要走,倒也沒有提虎崽被馬車撞了的事。
然而這時明達倒是出口叫住了這些人:“等等。”
被叫做沈三的少年聞聲勒停了馬,回頭看了明達一眼:“這位夫人是有何事?”
明達卻看向沈三手裡拎著的虎崽,這會兒小獸依舊哀哀叫個不停,臉正朝著明達,烏溜溜的大眼睛正盯著她,眼中要哭似得染著一層水光,粗壯的小爪子還時不時的往明達的方向扒拉一下——乍一看,這模樣就跟在向明達求救一般,可憐極了。
沈三順著明達的目光看向了自己手裡的虎崽,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聽明達說道:“我拿白狐皮換你這虎崽如何?”
聽到這話,沈三就搖頭道:“我家不缺白狐皮,隻是這虎崽是我親手獵的……”
明達聞言就知他不想割愛了,正想著該如何再開口,結果沈三話還沒說完就被身邊同伴暗自用長弓戳了戳腰。基於對同伴的信任,他話一頓沒再說下去,不動聲色扭頭瞧了一眼。
同伴見狀給他使了個眼色,他當即順著對方目光一掃,正見著馬車上一處不甚明顯的徽記,當下瞳孔便是一縮——京中的官宦子弟,不管是成才的還是紈絝,要生存首先就得有眼色。認識各家徽記,知道誰能惹,誰不能惹的最基本的基礎功。
而顯然,眼前這人他們惹不起,不僅是他們惹不起,把他們全家全族捆起來也惹不起!
猜到明達身份的沈三等人心中都是一陣後怕,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大長公主的車駕之所以會停在這裡,明顯就是因為撞到了這隻虎崽被阻。而且他們之前大咧咧的來,大咧咧的走,甚至就連向對方賠罪一聲都不曾!
這事往小了說,不過區區一隻虎崽,也並不會給大長公主帶來什麼傷害。可往大了說就是他們狩獵不慎,致使野獸驚擾了大長公主車駕。
沈三的後背當即染上了一層薄汗,他收回目光後腦子一轉,立刻順著之前的話改口:“我家不缺皮毛,這虎崽也還小,夫人若是看得上,隻管拿去便是。”
明達和唐昭都不缺眼力,自然將這群少年的眉眼官司和態度變化都看在了眼裡。兩人對視一眼,無奈又好笑,但還是接受了對方的好意:“如此,便多謝了。”
沈三等人連忙道“不敢”,隨後乖乖巧巧的將手中的虎崽遞了過來。
明達想要伸手去接,被唐昭阻止了,到底也是野獸,她自己接了過來,隨後遞給了侍衛。
沈三等人見明達沒有生氣的樣子,又接了“賠禮”,總算都鬆了口氣,小心翼翼道過歉後提出了告辭。
明達也沒有阻攔,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臨走前,沈三又糾結著回頭,提醒了一句:“猛獸傷人,哪怕還小也是野性難馴,夫人還請當心。”至於放生的話他沒提,畢竟一隻虎崽在野外活不活得下去他並不在意,而如果送出去的虎崽傷了大長公主,說不好他又要吃掛落。
明達也明白,點點頭道:“我知,你們去吧。”
沈三規規矩矩行了一禮,這才打馬去了,很快馬蹄聲和犬吠聲便都去得遠了。
一群人來也匆匆,去也嘗嘗,最後隻留下一隻受傷的虎崽。
唐昭也看出明達之前是聽這些少年動不動就剝皮,又看虎崽可憐,才動了惻隱之心。這時候人都走了,她看了眼被侍衛小心抱住的虎崽,又問明達道:“殿下打算如何處置這虎崽?”
明達想說放生的,可就老虎而言,這隻虎崽確實小了些,還失了母親受了傷,放到野外也活不過幾天,之前又何必從少年手裡討回來?於是她話到嘴邊頓了頓,最後說道:“它被咱們的馬車撞傷了,就先養著吧,等傷養好了再說。”
唐昭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就要扶明達重新上馬車。
明達卻看著侍衛手裡的虎崽有些眼饞,最後沒忍住走過去擼了一把。避開毛發上沾染的血跡,虎崽的毛軟軟的,手感竟是意外的好,也難怪那少年想用這崽子的毛給妹妹做手套了。
公主殿下的眼睛幾不可察的亮了亮,侍衛卻有些擔心虎崽傷人,於是抓著虎崽爪子的手更用力了幾分。虎崽被抓得“嗷嗷”叫了兩聲,但事實上並沒有要傷人的意思,甚至趁著明達伸手過來擼毛的時候,小腦袋還蹭過來在明達掌心蹭了下,似乎很有靈性的明白是對方救了它的小命。
明達被這撒嬌似的一蹭蹭得更加心癢了,幾乎想讓侍衛把虎崽給她,帶回車上繼續擼毛。最後還是被唐昭握著手腕阻止了:“殿下,咱們先回去吧,也不知這虎崽傷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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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之前,在明達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養過一隻兔子。
彼時明達年紀尚小,又是公主的緣故,秋獵冬狩這些活動皇帝都不會帶著她。然而這些活動每年都有,而且一去就是小半月,明達舍不得皇兄,也舍不得宋庭,就衝二人撒嬌想要跟去。
可惜小公主最後到底沒能如願,撒嬌的結果是皇兄給她帶回來一堆皮毛,夠她做好幾年的皮裘。宋庭沒給她送皮毛,倒是給她帶回隻巴掌大的小兔子,贏得了小公主的歡欣雀躍。隨後那隻兔子就被小公主養起來了,日常抱在懷裡擼毛。
隻可惜那隻兔子最後也沒能長大,因為兔子膽子小,某天突然就被嚇死的。至於到底是怎麼被嚇死的,時間過得太久,唐昭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小公主那回傷心了許久。
想想曾經被明達抱在懷裡擼的兔崽子,再看看眼前這隻同樣被擼的虎崽子,唐昭心情複雜。
明達很喜歡毛茸茸的東西,隻不過少時養兔子死了傷心,後來長大了忙忙碌碌也沒空再養這些小東西。一隻等到如今又遇見這隻虎崽,忽然又被激起了少女心。
虎崽已經被帶回彆院三天,當初彆院裡常駐的大夫被叫來給虎崽療傷時,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然而胳膊擰不過大腿,大夫擰不過公主,最後老大夫也隻能揪著胡子給這虎崽診治了一番。好在虎崽受傷不重,隻一些皮肉傷,用了些傷藥便被包紮了起來。
野獸似乎大多皮實,虎崽雖小,但恢複起來卻是相當的快。隻好吃好喝的養了幾日時間,便又活蹦亂跳起來,甚至是過於活潑了。
明達一手拍開毛茸茸的小虎爪,教訓道:“彆亂扯,給你敷著藥呢。”
虎崽聽不懂人話,也並不喜歡身上被包紮的感覺,總也忍不住想要將身上的束縛扯下。但它又似乎格外聽明達的話,被明達一巴掌拍開爪子後不僅沒發脾氣,還心虛似得縮了縮腦袋。然後見明達沒生氣,又把小腦袋湊到她手上蹭了蹭,一副撒嬌賣乖的模樣。
唐昭在一旁看得有點酸,開口時也是酸溜溜的:“明達,這虎崽畢竟是野獸,野性難馴,平日裡還是彆這般親近才好。”
“沒關係,小東西不敢傷人。”明達敷衍的回了一句,手在虎崽下巴上撓了起來,顯然不怕。而擼貓一樣擼虎崽,也一樣能把這大貓幼崽擼得“呼嚕嚕”哼唧,一臉享受。
唐昭見明達眼也沒抬,更酸了,抬手托起明達的下巴問她:“那殿下可還記得,咱們之前說要去華清穀的事?”
明達擼毛的手頓了頓,又瞥了眼被擼得翻肚皮的虎崽,很是舍不得:“那等小東西傷好了,咱們可以帶它一起去。”說完一把撈起虎崽,舉起它一隻爪子衝唐昭揮了揮:“阿昭你看,這小東西多可愛,咱們帶著它路上肯定不寂寞。”
唐昭聞言略哽了哽,隨即幽幽道:“殿下與我出行,是覺得寂寞嗎?”
話說到這裡,明達終於意識到了不對,感覺源源不斷的酸味兒正從唐昭身上彌漫開來。她忍不住覺得好笑,眉眼都彎了下,湊上前就在唐昭臉頰上親了親:“阿昭胡說什麼,有你在我哪裡會覺得寂寞?”
唐昭被哄了,心情也好轉許多,結果垂眸就看見那隻明明該野性難馴的虎崽又蹭了過來與她爭寵。於是抬手便將這小崽子抱起來,扔地上放生了:“那咱們兩人去就夠了。”
明達看她嚴防死守不許虎崽靠近,爭寵爭得明目張膽,終於沒忍住笑倒在她懷中。
作者有話要說:明達:沉迷擼貓,不可自拔。
唐昭:看看我,看看我,看看我,難道我不比那小崽子可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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