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 是李唯。
李唯十五歲, 正值叛逆期,天不怕地不怕。
這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在眼睜睜看見寵愛自己的父母被活生生拖入萬鬼嘶鳴的地獄時,全給嚇跑了。
“我……我還小……什麼都不懂……”
李唯喃喃著,雙腿打著顫,腦海裡不停重複紅十月為他辨彆的那番話。
……
夏天,他故意把冰激淩糊在陌生人的車窗上,不小心被抓了個現行。
“小孩子懂什麼啊?他骨骼還沒長好, 握不住冰激淩不是很正常嗎?你一個大男人,偏要這麼斤斤計較?”
“賠錢?你訛詐啊?像你這種和小孩過不去的,我看你以後成不了大器,也隻配坐這種十萬都不到的車了。”
紅十月把寶貝兒子護在身後, 對著車主據理力爭。
李唯躲在紅十月身後,對車主扯出一個惡劣的壞笑。
他從小就這樣。
五年級,李唯買了圓規, 用最前端的尖頭,刺進前座女孩的背部, 那女孩比較內向,被欺負了不敢反抗。
他越來越放肆,一針一針刺下去,刺完得意洋洋和同班的男生炫耀, 怎麼誇張怎麼來。
“我告訴你, 她是個啞巴!”
“怎麼可能?”
“不信你擰她的胳膊, 她連叫都不叫!”
半懂不懂的年齡開起玩笑來最為惡劣。
很快,整個班級都傳遍了,女孩是個啞巴。
對李唯來說,這個不會反抗的女生就是仍他擺布的玩具。
後來,李唯為了逞威風,把女孩堵在廁所口,扒下了她的褲子。
某一天放學,女生在家裡割腕自殺了,還好母親回家早,及時送去醫院救回一條性命。
醫生和父母輪流苦勸,女孩終於把原因說了出來。
這事影響惡劣,李唯被叫了家長。
紅十月卻維護道:“小孩子嘛,什麼都不懂,打打鬨鬨再正常不過了,再說,誰知道她是不是汙蔑我們家寶寶?小小年紀也不能這麼惡毒吧?”
紅十月的嘴,隨著說話聲,吐出連綿不絕的白色絲線,一圈一圈,縈繞在李唯周身,形成層層堅硬的外殼。
李唯的靈魂就在這種保護下不斷壯大,變成黑色醜陋的怪物。
班主任額頭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
他手裡沒證據,問同學個個含糊其辭不肯說,李唯和受害者又都是未成年,連十四都不到……
學校的意思是不想鬨大,不然家長臉上都掛不住麵子,還會刺激小女生的情緒。
原本打算讓李唯誠誠懇懇道個歉,再付點賠償金,息事寧人。
不料紅十月大肆張揚,硬說那女孩不要臉,故意纏著李唯,脫褲子給男生看,搞得全校都知道了。
那女孩在醫院情緒已經穩定,紅十月那麼一鬨,回學校後發現同學都躲著她,竊竊私語,偷偷看著她發笑,還說她身體不乾淨。
兩天後,女孩當著眾人的麵從三層教學樓上推開窗戶跳了下去,死是沒死,但兩條腿斷了,落得終生殘疾的下場。
十一二歲的孩子,三觀還不成熟,在場的學生親眼目睹女孩跳樓,嚇破了膽,留下不同程度的心裡陰影,終於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有的寫了悔過信,有的到醫院當麵道歉,學校組織了捐款,班主任親自看望她。
這時候的道歉和關愛已經太遲了,女孩的眼睛早已失去屬於自己年齡的稚嫩,留下麻木,冷漠,看得班主任心裡陣陣地發怵。
“……腿還好吧?”
“你說呢?”女生抬眼,清脆的嗓音陌生疏離地回答著,像完全變了個人。
然而,紅十月來醫院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看,她還是想訛錢,世上那麼多死法,為什麼偏偏當著彆人的麵跳樓啊?博同情博關注唄,我們唯唯才不上當。”
李唯站在紅十月身後,對女孩的父親露出惡劣的壞笑,如同那時對砸冰激淩的車主的笑容,一摸一樣。
女孩的父親氣得渾身發抖,衝上去抽了紅十月兩耳光,男人的力道大,紅十月臉龐迅速紅腫,身體直接飛了出去,摔在醫院的大理石上。
“你敢揍我媽,我要報警!”李唯學著紅十月的腔調,大聲威脅。
女孩的父親因當眾毆打,被拘留五天,李唯霸淩同班女生,吃了警告處分,每天照樣上學放學繼續上課。
他似乎沒有受太大的影響,天大的事都有紅十月和李大蠻幫忙頂著。
上了初中,他學會了抽煙,還將這件事當笑話般講給新同學聽。
“知道嗎?我小學就看過女生下麵了。”
“彆吹牛了……”
“怎麼不可能,我還拍了照片。”
……
“我隻是覺得好玩,開個玩笑而已!”李唯再也壞笑不起來,布滿痘痘的臉孔因害怕抽搐著:“你們小時候沒被開玩笑嗎?那你們的童年太可悲了吧……”
白盼道:“其實你現在經曆的一切,也隻是個簡單的玩笑,你以為你死了,醒來後,卻發現自己還活著,但是你看,你的頭正掛在窗外。”